素梅和蒋语堂一前一后进来的时候,蓝荆安觉得两人真是对璧人,一个温润而泽,一个恬静柔美。她微笑的看着他们,等二人给她和蒋明姝行礼后,让他们也入了席。
在这承憬殿里,常陪蓝荆安用餐的,一般也只有碧鸾、素梅、蒋明姝三人。蒋语堂虽然也住进了承憬殿,但由于他和冯参一样住在外院,不方便到这全是女人的内院来,所以除非蓝荆安或蒋明姝有事找他,他倒是很少来这里。
蓝荆安见殿里现在没外人,首先问起正事。蒋语堂不疾不徐的说:“看木土的样子,不是很信您散出去的那番话,但又无可奈何。我去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都带点赤红,想来是正急呢。而且他不愿提及益州州牧。我见木土几次听到他的名字都捏了手指,可见他刚才应该和益州州牧闹过不愉快。”
蓝荆安唇边逸出了一丝冷笑:“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今儿个意味着什么。倒是他们那个州牧却是个糊涂的,怪不得拢不住西南,平白闹了这好几年。”说着,又换了笑脸,笑着对蒋语堂说:“行了,不说他了。这段时间我净求着蒋姑姑帮我了,也没让你们姑侄一起有空吃饭,今日事毕,这一顿也算是我的赔罪,希望蒋医官不要怪我才是。”
蒋语堂半垂下眸子,道了一声不敢。
蓝荆安有时候觉得人与人的缘分还真是奇怪。她结识蒋语堂和结识沈容止的时间差不太多,两人也都是青云哥哥的多年挚友。但沈容止哪怕是当着青云哥哥的面也敢时常挤兑她,对她比之大哥待她也不差什么。可是反观蒋语堂,明明一样是个好人,是个聪明人,但却始终与她有着一重说不出来的隔阂,总让她感觉客气太过。
不过,这对她来说都是小事,蓝荆安的心思已经转回到了明日上神山的事情上去了。她也两年多没进过神山了,不知道这一次司命先祖还会不会让她进去,又能不能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
进神山是件庄严的事情,蓝荆安第二日天不亮就开始准备。蓝荆安对老杜等人只说因为昨日母亲显灵,所以才必须进山。
老杜正在那里将信将疑,总觉得蓝舒窈魂魄的那番话,有些不对劲。但他回想了好几遍昨日的情景,也没察觉哪里有问题。再加上蓝荆安昨日哭的情真意切,今日又要进神山,倒让他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但无论如何,他很清楚昨日所见的情景意味着什么,他恨不得立刻见了主子,请主子拿主意才好。
老杜一直将蓝荆安送到了神山的北门,才在北门外恭恭敬敬的等候。北门是神山的后山门。蓝荆安上次进山是从南门入,北门出。她这次特意要从北门进,也是想看看自己是否真的能不迷于神山。
蓝荆安带着碧鸾、冯参、冯燕和蒋明姝四人,再次踏入了密林。这一次入山,不比上次,现在草长莺飞,林子里郁郁葱葱,更是难寻其路。
蓝荆安在北门的时候,便已经向先祖和上神祈祷过一次,进山的时候,虽有忐忑,但那种冥冥中指引她向前的感觉却未曾改变。她一进密林便不发一言,只依着本能前行。其他四人也不敢扰她,都默默跟在她身后。
这一次,几人在密林里只转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峡谷谷底的那个洞口。碧鸾和冯燕上次都陪蓝荆安来过这里,知道洞里是司命一族真正的圣地。几个人都停在了洞外,等着蓝荆安先进去和神明交流。
这一次渎神的大罪,让冯燕惴惴不安。虽然当初她勉为其难答应了帮大司命的忙,但她却十分害怕上天责罚。她花了好长时间,到处查阅乾国古籍,希望能找到类似情况及结果。虽然她什么都没查到,但却查到了得罪神明之后的补救之法:罪重者亲往神山,罪轻者焚香斋沐,并由大司命为戴罪之人从上神处取得谅解。
要说这一次的事情,罪首肯定非蓝荆安莫属,但冯燕和蒋明姝也算是大罪。所以这一次蓝荆安才将二人一同带进神山,希望替她二人解了身上的罪孽。
蓝荆安进洞前,特意带着冯参和碧鸾在附近寻找是否还有其他入口。三人除了找到另一个小洞,洞外的巨石上刻着:擅入者夭,其他倒没什么发现。蓝荆安猜测这个洞口便是当初谢维宁他们钻进去的那一个。她总算放下心来,上次谢维宁出现在圣地,着实给她留下了太深的阴影,让她不得不防。
蓝荆安让冯参守在小洞入口,碧鸾则带着另两个人守在圣地主入口那里。她深吸一口气,进了圣地。洞内景物依然,高达百丈的绝壁上依旧爬满了藤蔓苔藓,空气中隐隐的香甜气息弥漫在她身侧,仿佛洞外的季节变换与这里并无无半分关系。
蓝荆安尤记得上次的情况,轻轻躺到了洞中央那棵大树下的白玉石床上,闭上眼睛,等候着先祖和母亲的召唤。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见到娘亲穿着大司命礼服慢慢向她走来,她赶忙起身小跑着到了蓝舒窈面前,流着泪说:“娘亲,我好想你。长安做错了事,娘亲会不会怪我?”
蓝舒窈并不说话,只是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带着她一起抬头仰望。踏着祥云、带着面具的一男一女又出现了,依旧在群鸟的相伴下,停在半空。蓝荆安认得这两位,一位是主生死寿夭的上神,一位是自己的先祖。只听先祖缓缓唱到:
皇门开兮照下土,
株秽除兮兰芷睹。
四佞放兮后得禹,
圣舜摄兮昭尧绪。
五音纷兮随拊鼓,
长无绝兮敬天祖。
思九州兮叹吾言,
怀肃穆兮无烦苦。
先祖唱毕,依旧余音缈缈。上神突然一挥手,蓝荆安便觉得眼前一片耀眼的光芒。她那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归了位。蓝荆安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给上神和先祖叩首谢罪。二人便是在她的叩首中,渐渐乘着祥云离去了。
等二人离开,蓝舒窈才将蓝荆安拉起来,对她笑着一指,蓝荆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想对娘亲说句话,再回头,蓝舒窈却已不见了。
蓝荆安心里大急,大喊一声:“娘亲!”,从幻境中惊醒过来,一颗心狂跳着,傻傻的坐在石床上大口呼吸。这一次谢维宁没有出现,只有蓝荆安一个人,在鸟鸣水流声中,平复着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