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

　　找好了入住猫咪之家的猫，接下来就是安排它们体检，驱虫，打预防针了。

　　熊懿很是佩服我的效率，关于猫的建议，他一切都听我安排。

　　他家在寒武市房产很多，每月光靠收租他就能衣食无忧，可他就喜欢折腾。也罢，我让他找了间房，作为准备入住猫咪之家的十八只流浪猫的暂栖之所。

　　熊懿的效率也很高，我早上联系的他，他中午就跑到我家把钥匙送了过来。地址是寒武市第一中学旁的一个老小区，一楼，带个小院子。想得也挺周到，正值过年期间学生放假，那个小区多为出租房，一到学生放假就人去楼空，把十八只猫聚集在那儿，即使动静再大，估计也不会扰民。

　　下午我找了家宠物医院咨询，关于上门给猫做检查及一系列驱虫，预防针的费用。其实不用太顾虑费用的事，反正都是熊懿报销。除了费用外，还想再了解下有什么注意事项。

　　医生答应明天会到我指定的地方去给猫咪做检查，让我今天先把每只猫彼此隔离开，粪便也需要分开。

　　离开宠物医院，我又跑到绿地公园，告诉被选中的猫咪们晚上跟随我去根据地集合做准备，任务马上就要开始了。猫咪们都很兴奋地答应着。

　　在任务开始前要给它们做个体检也告诉它们了，并没有猫提出反对意见。

　　一切都很顺利。

　　晚饭后，爸妈又出去打麻将了，我带着戴安娜前往寒武一中小区的空房子。一楼，打开大门等着绿地公园的十七只猫过来。

　　说是空房子，还真没错，里面除了下午我从宠物用品店买回来的宠物笼子外，什么东西也没有，连一把凳子都没有。好在我过来的路上收到不少广告传单，铺在地上我席地而坐，一边和戴安娜玩耍一边等待着另外十七只猫的到来。

　　等待中，林璐给我打来电话，她说她老公又加班去了，她闲着无聊，想过来看看。

　　结果林璐过了两个小时才过来。她到的时候所有流浪猫已经集结完毕，都被单独地安置在笼子里。我已向它们解释过隔离彼此的原因，它们表示都理解，不吵不闹，都十分乖巧听话。说起来，它们都这么无条件地相信我，我感觉责任更重大了。虽说是给熊懿帮忙让这些猫咪作为咖啡店的主题特点来招揽顾客，但我也是打从心里希望这些猫能得到安逸稳妥的生活。即便以后猫咪之家不做了，我也要对它们负责的，毕竟我对它们许过承诺。但愿熊懿的猫咪之家能红火发达，一切顺利。

　　“哇塞，那么多猫，都是流浪猫？你从哪儿搞来的？”林璐一进屋就震惊不已，难以置信地发出感慨。

　　“我去绿地公园把流浪猫都叫出来，挨个挑的。它们都很乖，大多数有过与人生活的经历，然后被抛弃变成的流浪猫。”

　　“养了怎么能说抛弃就抛弃呢？太可恶了，要么像我一样别养，养了就要负责它们一辈子，这些该死的混蛋！”林璐义愤填膺地吼道，我从不知她对宠物养育还有这番正面的态度，也为之惊叹。“你去公园把它们叫出来……然后挨个挑的？这么说，你真懂猫语啊？”她比我还脱线，说着说着就把聊天方向给改了。

　　“就知道你不信，我骗你作甚，那么多年的好朋友！”气不打一处来。

　　“说到这个……你介意我跟你聊聊私生活吗？都那么多年的好朋友了。”

　　“你这么有礼貌我还真不习惯，拜托你直截了当些。”

　　“你是弯的吗？”

　　“噗！”没水喝却做出喷水的音效，这也太直接了吧。“开什么玩笑，这是你和熊趁我不在寒武，编排我的吗？”

　　“那你呆在外面不回来干嘛？又没有在那边交女朋友，电话里最常听你念叨的就是那个名字像女生一样的男人，他长得倒是挺漂亮的，你要是喜欢他我和熊也觉得正常。拜托，都什么年代了，是弯的就爽快点告诉我们，别藏着掖着。姐姐我可是一直想要个gay蜜呢！”林璐天马行空地释放着她的假想，我在一旁听着尴尬不已。是假想吗？我没反驳她，因为她的假想刺激着我，我也分不出到底是真是假。黄璐……你不在了我时常会想念你，可我仍无法承认我爱你。你不在了我才说爱你，有何意义？所以我不承认。

　　“我不是！”我终于憋出这三个字否定林璐的疑问。

　　“那是为什么？”林璐穷追不舍。

　　“自由。我渴望自由，不受约束，你应该最懂我。何必继续追问。”

　　“我懂你想要自由……”林璐撇撇嘴，“自由这种抽象得虚无缥缈的东西，心里有便就有了。即便你不回来，也不用非呆在安台市啊。难不成自由就在安台市？还是说让你放不下的自由就是黄璐那小子？”

　　“林璐！”我大吼一声，吓着了林璐，也惊着了屋内的众猫。“黄璐他，已经死了。”

　　林璐闻后瞪大了双眼，表情定格了一秒，收回瞪大的眼睛，继续她处变不惊的高冷脸。“黄璐都不在了，你留在那边干嘛？自由没了，你得换个地方重新寻找自由，别自己待在原地徒增悲伤。”关于黄璐的死因，林璐一点也没多问，自然而然地接过话，继续讨论我所谓的自由。我感觉得到，她在关心我，只是提到黄璐，我依旧迷茫。

　　“我不知道，黄璐死后我就很乱。我只想着原地不动，自己保持原样，心里的黄璐就不会有改变。”

　　林璐走过来张开双臂抱住我，“回来吧，自由什么的慢慢寻找便是，若这里真没有自由，呆腻了再走便是。”

　　“不要试图感化我，我哭不出来。”

　　“我猜你的眼泪已经为黄璐流干了。”她调侃我，我推开她的怀抱，瞪着她，她若无其事地说：“你就是爱黄璐，藏在心底却不自知。”

　　“死了才说爱他，你不觉得很搞笑么？”

　　“逃避吧你就。关于自我认同的问题，我们改日可以深入讨论。”

　　“我没逃避，我本就不是！”

　　“所以你只承认爱黄璐，但否认自己是弯的咯？因为黄璐漂亮得像女生所以你认为你和他……不算同性恋？”

　　“我不喜欢其他任何男人。”我终于改口承认自己对黄璐的爱，虽然仍觉得毫无意义。但被林璐这么拷问着，总觉得像在给自己开脱似的。为何要在大年初四的晚上，在一间装满猫的陌生房子里讨论我的性取向？！

　　“好吧，那熊安全了。”林璐继续揶揄我。可能她感觉到我的剑拔弩张，嘴虽贱，却也知分寸，用玩笑话缓和着气氛，“话说，刚才被我抱着，你一点感觉也没有吗？”她大剌剌地揉了揉自己的胸部，冲我指了指，“这里摸着有感觉吗？”

　　真没见过那么臭不要脸的女人。“谁会对已婚黄脸婆有感觉。”

　　“哼哼，下次我让熊来抱你。”林璐做着鬼脸走开，挨个笼子看猫去了。

　　真没感觉，我看着林璐的背影想。别说胸部，就算脱光了站我面前，我也没一丝心动的感觉。我尽可能幻想着，嗯，这不仅局限于林璐，而是其他女人，女明星，女模特。完全没感觉。我冷漠地想，这充其量只表示我当下对女人毫无色心而已，无欲无求，人淡如菊。

　　初五。

　　上午八点我就到了寒武一中小区正门候着，宠物医院接诊外派的医生很准时，八点半如约而至。

　　猫咪大多数都很健康，也没有感染弓形虫。猜想是绿地公园那一块区域，有很多人自发去喂流浪猫，这些被我挑中的猫咪吃的都是猫粮，从未吃过野外的猎物，类似老鼠，野鸟之类的生肉，更没吃过腐坏的动物尸体。

　　除了有两只猫身上有跳蚤外，其他都没大碍。那五只天生的流浪猫只是缺乏营养发育较为迟缓而已，从今天起多注意饮食和营养就行。

　　检查完身体，给它们服药驱虫，打猫三联，和狂犬疫苗。一阵折腾。虽然十八只猫都很乖巧可爱，但针头要扎入它们的身体还是让它们感到害怕，挣扎惨叫，抓撕踢挠。二人合力弄一只，弄完全部十八只，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

　　像知道我们完事了般，熊懿这时候赶到，给医生陪着笑脸。

　　“辛苦了，医生。中午一块儿吃饭吧，河滨路那儿大年初一那天新开了家日料店，赶着刚开业的热乎劲，食材新鲜，菜品优质，服务也周到，不如去尝尝？”

　　医生说下午有预约接诊，婉拒了熊懿的盛情邀请。

　　“所以就我和你去吃日料？”我洗完手，再用高分子水喷雾喷一遍手，杀杀菌。

　　“咱俩二人世界不行吗？”熊懿对我挤眉弄眼，露出令我难以消化的暧昧表情。

　　精致新鲜的生鱼刺身拼盘，口感极好的手握寿司，浓郁可口的豚骨拉面，脆香绵密的天妇罗。如此美味，为何要配上熊懿的絮叨游说，真是醉了。

　　这顿午饭，是昨夜林璐劝说我回寒武市的后续。这两人如此默契，不约而同地轮番轰炸。话说我一年就回来一次，已快不适应他俩的节奏了。

　　“回来和我一块儿干吧！猫咪的主题缺你不可啊。”熊懿也是得林璐真传，单刀直入。

　　正吸着拉面的我差点儿被面条噎着，大写的惊叹号挂在我太阳穴旁。我喝了一大口豚骨汤把面冲进胃里，“你俩商量好的？有这么想我吗？”

　　“一年才回来几天，我们仨的铁三角简直是名存实亡啊。”

　　“这不挺好的吗？距离产生美。除非你俩排挤我。”

　　“胡说，一点也不好。你以为这猫咪主题是林璐给我想的主意吗？这是我和她一起想到的哄你回来的主意，那天装着讨论主题是演戏而已。做啥生意不好，非做猫咖……你说我和林璐两个都不怎么喜欢猫，做猫咖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

　　“千万别！我猫都给你找好了，生意还得你自己做。我回不回来和你做生意没关系。”

　　“当然是我做，白花花的银子已经花出去了，岂有不做之理。只是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回来帮我。不说我和林璐想不想你什么的，就单从猫咖的经营上来说，猫咪之家的主子们需要你的护理和沟通，万一出什么状况我可搞不定它们啊！”

　　“呃……”熊懿和林璐混合双打我，两人对我的弱点再熟悉不过，变着法地攻击我的弱点，我已经快无力招架了。喝汤，不语。

　　“别不说话啊，我没逼你的意思，只是让你考虑考虑嘛。”熊懿嘿嘿笑着，夹了一块三文鱼沾芥汁放到我的小碟里，“我都想好了，如果你决定回来，等你先回安台市处理未了断的事，处理完毕后我和林璐开车过去接你回来。把你家糊糊一并带回来，你不就对那座城市无所留恋了！”都替我规划好了，看来熊懿是跟林璐联系后才来找我的，他显然已经知道了黄璐已死的事。

　　他俩都是为我好，这我都知道。但不仅仅是黄璐不在了的问题。

　　一座城，一座生活了八年的城。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这座城承载了我太多的喜怒哀乐，欢喜悲忧。虽然生活平淡，但也有清幽的故事。

　　“我会好好考虑你们的建议的。”我只能先这么回答应付着熊懿，好让他俩互通情报，让我这几天能消停些。

　　“真的吗？真是太好了，你一定要仔细考虑哦！”熊懿喜出望外地站起来，伸手捧住我的脸，亲了一口。邻座的顾客都投来看好戏的目光，亮出手机准备记录。

　　“你干嘛！恶心死了！”我用餐巾纸擦拭着熊懿亲过的地方。

　　“试试而已，呵呵，我亲你你有感觉吗？”熊懿直爽地说，言语间已出卖了林璐。表明是林璐让他这么做的。

　　“滚蛋！真败给你俩了，够白痴的。我是弯的或不是弯的，都不会对你或林璐有感觉。别再做这无聊的试探了。”

　　我对他俩简直无语到了极点，我还是坚信距离产生美，如果真回来了，每天忍受家人催婚的念叨外，还要经常面对一个无所事事的家庭主妇和一个有钱人家的巨婴熊孩子，我会疯掉。我不知道自由为何物，但我坚信在寒武，我找不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