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的策反之路是一个人上路的。
他屏退了三次,才把图达、杰朗、邦帅、泰山和139留在基地里。他的理由是:一个人目标最小,不容易暴露。看到他孑然一身的上路,霏琳娜在他身后几乎流干了眼泪,仿佛在看一个永远不会归来的背影。
各安天命,各自上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角色,周宇认为这就是他的宿命,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入虎穴,也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入地狱。
为了避开敌人的耳目,大都督更是什么都没带,随身的只有一根扁担两个药篓还有一身药农的行头。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秘密潜入醉花城了,第一次是去救霏琳娜、第二次也是去救霏琳娜,第三次是去救霏琳娜的江山。
我怎么这么无聊,单恋潜入醉花城这一支线剧情?周宇想到这里,自嘲的摇了摇头。
密林、泉水叮咚,小径、鸟啼虫鸣。
真是惬意呀,周宇弯腰在小溪边喝了个水饱,又双手㧟起一大把扑在自己脸上,痛快!真特么痛快!如果能够就这么与世无争、天天种菜养鸡采药再娶个农家媳妇生个娃,是多么美好、多么田园的一种享受啊?
扑棱棱,突然间林中的群鸟腾空而已,争先恐后四散逃去。
不好,有人来了,看这架势还不是一个两个。大都督急忙把编篓叠在一起,一手拎着另一只手拎着扁担退回到密林深处。这种小径乃是行人往来多了踏出来的,除此以外密林中到处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隐蔽起来十分容易。
刚庇护起来不久,他就听到慌忙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顺着声音看过去,几十个村民模样打扮的人惊慌失措地逃窜着,男女老幼、狼狈不堪,那些妇人跑着跑着摔倒了,把怀里的孩子丢了出去,赶紧拾起来拍抚都来不及,继续向前逃窜。
视线向逃跑部队尾部望过去,有了叛眼的加持周宇能看到的距离近乎是常人的三四倍。此刻便是落在最后面那个妇人的表情他都尽收眼底。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农妇,手里还抱着一个看上去不满周岁的孩子。
“噗——”
吓了大都督一跳,农妇跑着跑着突然间停住了,眼睛大大地瞪着前方,嘴巴一张一翕仿佛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汩汩地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
再向她胸前看去,三支羽箭从后背透身而出,不仅这苦命的当妈的,就连她怀里那个婴孩也被射穿,啼哭声戛然而止。
扑通,倒地。
两尸两命,大都督清晰地看到妇人那放大了的瞳孔死命向前求索着,仿佛在寻找着生的希望,可上天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血染红了大地,小溪叮咚似乎变成了悲鸣。
王八蛋!
周宇把药篓放在地上,手里抄起锄镐,顺着密林的遮挡向小径去路摸过去。
“吁——”
为首一人一挥手,追击部队缓缓停了下来。
终于看到动手残杀平民的凶手了,原来是他们:熟悉的重装甲骑、熟悉的骷髅马驾、熟悉的无头男团。无头骑士团自从沦落到特里斯坦手中后,彻底成为一股邪恶势力,烧杀淫掠、无恶不作,醉花城周边的村落城寨,鲜有没遭过他们毒手的。
一些腿脚利落的村民,早已奋不顾身、撇家舍业地逃命去了,有多远跑多远。而剩下的那些正是眼前这些老弱病残,跑也跑不快、打也打不过、投降还没有用的妇孺鳏寡,除了奉上自己的性命还能奉上什么呢?
“哆!”
特里斯坦的盔甲大都督就算死一百次也不会忘记,他的胸前有着与兰斯洛特一模一样的烫漆十字架,这种象征着十字军身份的标志在整个无主之地都不会找到第二个。唯一的区别是兰斯洛特的那枚是红色的,他的这枚是深蓝色的。
本来给藏多布置的任务是为精灵诸族清理门户,遇到无头骑士军团格杀勿论。可没想到,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让孤身一人的大都督给遇到了。
既然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老子就要替天行道。哦不对,是行使索兰托的职责使命,正一正队伍里的这股歪风邪气,让你们这群刽子手死亡葬身之地。
可是。。。
可是要杀死这群战斗力彪悍的无头骑士,靠周宇的能耐是做不到的。上一次给予这群狂躁之徒重创乃是靠*炮的威力,无论你是人是神、是魔是鬼,在高科技的面前都是渣渣。可这些,大都督不可能走到哪里都揣到哪里。
他能随时带着的,只有一样东西——脑子。偏偏此时此刻此地,脑子就算绞成椰汁也提高不了他多少战斗力。一个两个、哪怕三个五个,想想法子、挖挖陷阱、用用谋略,可能也干的掉,眼前这足足大几百只无头骑士,靠开拓创新、开动脑筋办得了吗?
开玩笑。
电光火石之间,又有七八个村民中箭身亡。为首的特里斯坦口中“哆哆”个不停,原来他在跟这群刽子手做着游戏,五个鬼骑一组,比谁射一次杀死的人多。
眼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绝望地在自己面前终结,周宇的指甲把掌心的肉都抠得翻了出来,鲜血淋漓却不知疼。
他闭上眼睛,想起了坤。第一次坤的附体,操纵自己屠杀了菲斯佩斯整个部落;第二次坤的附体,活活凭一己之力拔了冲潭这个硬钉子。
若说第一次是无心之失,大都督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鬼附身有情可原。可第二次就是他主动唤醒了体内的杀神,坤跟他说的很明白,用一次上古之力就会丧失一部分自己的心性,所以周宇才会在落叶河江心堡垒一战后痴傻了足足两天才醒转过来。
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那一次的战斗后他的双足已经变成了翠绿色,也许这就是坤口中所说的反噬。一旦这种绿色布满了他的全身,周宇就会完全丧失自己的心性,把整个身体彻底交给坤。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白来的天生神力。一切都是交换、一切都是契约,这个大都督能够理解也欣然接受。人生来就该如此,没有谁应该为谁付出什么,爹妈儿女皆是如此,若有厚此薄彼俱是源于心中那杆秤。
跟坤的几次交谈发现,他并不是坏人,自己这只躯壳若是能够交予他的手里总比死在水王漓或者毁灭之王的屠刀之下要划算的多,尽管人生不能什么事儿都算账,可要是不算算清楚,张献忠、露西和博拉达这些人性命的账单寄给谁呢?
与坤的沟通很顺畅,现在的大都督已经熟练掌握了随时呼叫他的法门。倒也很简单,只要心里默念他的名字就好,但是必须要虔诚、要心无杂念直至空灵的脑海中出现一汪清可见底的湖水,如同站在贝加尔湖畔。
“你叫我?”
“嗯!”
“做什么?”
“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但与你有什么关系?”
“与我,呵呵没什么关系,可是与你有关系。”
“你不还是那一套理论吗?这些是供养我的子民,他们都死光了索拉西亚谁来侍奉我,对不对?”
“我没说,这是你自己说的。不过说实话,我这次真的没这么想。”
“那你怎么想?”
“我就是单纯的仇恨。”
“仇恨,为什么?”
“说了你也理解不了,我的这种仇恨完全来自于对施暴者的痛恨,与一切伦理、道德、得失、成败都没有关系。而在你的世界里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是客观规律,谁落后谁就该挨打。这个我早就知道,你也不必说。”
“是啊,你早知道还叫我出来干嘛?”
“我要用你的力量。”
“那不还是吗?你想好了?”
“是啊,我还能用几次?”
“这我可不知道,这种法术我从未施用过,这是无主之地最古老的毒司才会使用的吞噬大法,我只死过一次、一千年来遇到的第一个活人又是你,你说我怎么会知道?”
“没事,来吧,再不来人都死光了,上了身也特么没用了!”
“你想好了?”
“别婆婆妈妈的,大老爷们儿的。”
倏地,周宇感觉到自己从脚底一直凉到天灵盖,整个人如同踩了电门一般,肌肉迅速膨胀然后枯萎、再膨胀再枯萎,血管里的血液患冰患火、如同万蛊嗜心,有那么片刻大都督甚至希望自己马上就死掉才好。
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煎熬,而且一次比一次剧烈,一次比一次暴力。
希望在这条孤独之路上,自己能够走得稍微远一些,这种燃烧生命的战斗如同蜡烛,最终的结局肯定是消失殆尽、灰飞烟灭、无影无踪。
可是,大都督的内心深处不正渴望着、希冀着、憧憬着这种灭亡吗?都说人在极端条件下会享受痛苦,人在极度悲愤条件下也会享受绝望,这也许就是黑格尔所说的:
如果你生活在一种无法抗拒的、无法改变的痛苦里,那么这种痛苦将是你的幸福。给自己一个希望和勇气,大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慷慨的说一句‘大不了就是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