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城成为焦点已经有十天的时间了。
埋伏在城内的密干传出消息,守卫虹城的最高指挥官乃是厝灵十子之一——塔依拉。此人生性残暴,为了达到绑架全城人为自己垫背的目的,他将城内所有妇女掳入宫殿,用来威胁男性居民上战场。这些被羁押了妻子、母亲、女儿的男人们没有办法,只能不顾道义、没有底线地替他冲锋陷阵。若是有人敢私通敌军或者出工不出力,自己在宫殿内的家人就会遭受非人的待遇。
所以,虹城守军一个个红了眼、拼了命地与联军对抗,他们咬破了嘴唇、咬碎了牙关模样的背后,是一个个残破的家庭和一个个受尽*的女子。打,可能会死,也可能活下来;不打,自己的家人一定会死。
“大都督,凯茜女王来了。”
通报的是图达,能够被冠以女王称号的整个军中只有这么一个,周宇给她的特权,随时出入自己的寝室,不需要打招呼,不需要等候。
“我带来了两个人!”
一跨入门内,凯茜喜不自禁地拍了下周宇的肩膀,看她表情显然是有重要且向好的消息传来。周宇一直觉得愧对这位风王传人,本来她可以不用趟这滩浑水,舒舒服服地当自己的风女。自己帮她找到的那位夺夫仇人,也是张冠李戴了,可这丫头愣是坚持带着忝儿一族加入联军,更是成为联军中不可或缺的一股强大力量,在很多战事战役中起到关键作用,一锤定音、决胜千里。
“参见大都督!”
其中一个矿工打扮的小伙子,甫一见到周宇立刻单膝跪了下去。虽然只是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可他脸上却早早地布满皱纹,深黑色的皮肤表明他长期在矿内工作,满手的茧子比鱼皮还要厚。看到周宇盯着他的手端详,他不好意思地把手背了过去。
大都督哈哈爽朗地笑了起来,一把扶起他,不管他愿意不愿意,用力把他胳膊拽了过来,一把握住他那只饱经风霜的手。作为长期潜伏在虹城里的“钉子”,他一定承受了而且正在承受着比其他士兵更加沉重的心理压力。
小伙子不好意思地抽了抽双颊上的肌肉,他已经不会笑了,随后又警惕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番,仿佛怕有人看到自己开怀的样子似的。
周宇能顾理解,这是他的职业习惯,也是长期处在对敌斗争第一线的自然反应。任何人的言行他都要配合着去喜怒哀乐,所以早就丧失了自主调节面部肌肉的能力,别人怎样他就怎样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
更可悲的是,无论何时何地,身边是谁,他都要警惕地防范,生怕一个不小心露馅后引来杀身之祸。到那个时候,死对于他来说,可能难过登天。
“经常听你们女王殿下提起,你叫瘦子黑对吧?”
“难、难得大都督竟然还听说过小的。”
瘦子黑把眼睛瞪得如牛铃一般大,诧异地望了望眼前这位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又看了看他旁边微笑着的凯茜。
“听过,当然听说过。你们女王大人常常夸赞你说,小伙子机灵勇敢、胆大心细,关于虹城的很多信息都来自于你的收集网。怎么会是小人物?听过!大大的听过!”
瘦子黑受宠若惊,几次想把手抽出来却被大都督如老虎钳子一般的大手握住,始终不能如愿。他不住回头看着自己带来那人,使眼色示意眼前这位就是正主。
“阁下是。。。”
“在下虹城守备副将凡蛹,拜见大人!”
此人话一出口,仓啷啷几声脆响,七八把刀拔了出来对准他,图达、杰朗、邦帅、泰山无一例外挡在他与周宇之间。这是何等的奇葩,两军对垒之时敌军一个守备副将居然能走到这里,直面我军主帅,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
“慢!”
周宇伸手拍下图达的钢刀,跨步上去伸出右手,眼睛却丝毫没有离开凡蛹的瞳孔,毫无保留地分辨着他眼中的善恶和立场。几秒钟后,他侧过头去,先是看了看凯茜,然后又看了看瘦子黑,最后与凡蛹对视回来。
凡蛹的表情很倔强,面对眼前的钢刀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大都督看他连眼皮都没抬,死死盯着自己,低头看了看人家伸过来表示诚意的手,他没有来握。
满脸的沧桑和不安,连皱纹里都夹杂着忧郁焦虑,仿佛诉说着此时虹城里正在发生着的惨案。
“你能保证不杀一个人吗?”
“我保证!”
周宇把手收了回来,微笑着搓着自己的下巴。看来此人是瘦子黑策反的敌军高级将领,此番前来是与自己谈判的。昨天刚刚抵达战事最前沿,屁股还没坐热乎的大都督就收到凯茜送来这么一大份礼,能不开心吗?
“噗通”一声,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凡蛹跪在地上,呜呜抽泣着,双手撑着地面,是不是抬起来一只胳膊抹自己的鼻涕眼泪。
图达、杰朗等人面面相觑,搞不清这将军为什么突然间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四十来岁的人哭的像个孩子。
“将军这是何意啊?”
周宇连忙上前一步,扶着他腋下想把这七尺男儿扶起来,看着他满脸的虬髯和无数的刀疤,任谁都要给几分尊敬。
“虹城的子民太苦了。。。”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将军是为了保住虹城人性命来和谈的。公对公的他没有身份,拿不上台面,只能采取这种私下交易的方式,搏上一搏。
搏一搏,也许会惨死敌营。
不搏,虹城人都会死。
“凡蛹将军,你帮我除掉塔依拉,城破后保证兵不血刃、绝无烧杀抢掠发生。成交吗?”
凡蛹用袖子抹了一把,站了起来。他看了看瘦子黑,作为中间人他是凡蛹唯一能够相信的人,除此以外就全凭命和运气了。
瘦子黑笃定地点了点头。
“我干!只要能救全城人,凡蛹命不足惜。”
送走凡蛹,周宇还在沉思。刚才研讨的几个方案都不是很成熟,让一个守备副将去刺杀钦差大臣,有一定难度。先不说他有没有机会近身,就算能够靠近塔依拉,据说此人壮硕无比、单拳可破门,凡蛹这身子骨是他的对手吗?
不过,有了开头就是好的,凡蛹就算不能成功刺杀塔依拉,作为战略内应搞一搞破坏、露一露底牌也好过两眼一抹黑。
“大、大都督!”
“哦?瘦子黑,你还没走啊?”
瘦子黑在他寝室外等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周宇巡察完整个基地才与他见上面。此刻的他略显局促,站在门楣一侧不停地揪着衣角,仿佛想张嘴跟家长要钱的小学生。
“大人,我不回去了。”
“嗯,我听你们女王殿下说了,你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会给你布置其他更重要的任务。”
“对,是的。我跟女王殿下请示过了,她说让我来找您。”
“找我,找我干什么?”
周宇略感惊讶。
“我、我想上战场。”
“上战场?”
周宇明白为什么凯茜让他来找自己了,她没有作战任务,要想上战场杀敌必须编入三军主力,才能圆梦。
“是啊,上战场杀敌人。我要杀去天音城,为死去的父母报仇。”
说到后面,瘦子黑垂下头,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满是茧子的手掌,仿佛霜打的茄子。
“屋来吧,瘦子黑。”
周宇推开房门,又嘱咐特斯拉去沏两杯好茶。打了个响指,139打开头灯。他坐在榻上,伸手示意瘦子黑坐在桌凳的另一侧。
瘦子黑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坐下了。
“黑啊,你有什么仇要报?”
“我、我其实,其实我有个妹妹。”
“嗯!”
周宇喝了口茶,又端端正正地把茶杯摆放整齐,认真地听他讲述往事。目不斜视地关注,是对一个人起码的尊重。
原来,瘦子黑本是天音城周边村落里的人,他出生两年后母亲又产下一个妹妹,两人先后被送去中央大陆,在成长过程中从未谋面、互不相识。十八年后,瘦子黑回来与父亲相认,母亲早已去世,老父亲告诉他说妹妹在生下来以后被厝灵手下夺走,连纹身都未来得及,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没过几天,一直靠一口气撑着等到瘦子黑回返的老父亲也溘然长逝,无父无母的瘦子黑踏上了寻找妹妹的不归路。寻遍大小村庄城郭,徒步、乘坐风火轮走遍杜班西亚的各个角落,他尝试了一百种方法去打探。
终于,在忝儿一族那里他得知了厝灵的阴谋,这个魔鬼把新生的女婴抢走纹上自家纹章,待到她们长大归来后就可以作为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五族族长或者将军将领,一本万利、无需任何投入。
可怜那些失了孩子的家庭,厝灵为了掩人耳目杀死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瘦子黑的老爹之所以活下来,是因为抢夺孩子过程中被打昏,士兵以为他死了,没有补刀所致。
一无所有、无牵无挂的瘦子黑一门心思地要报仇,终于感动了祸鲷等人,这些长老收留了他,并把他跟其他数以百计的苦命人派往杜班西亚大大小小的城市,从天音城到蜿城、狈城、狻城、狸城,再到虹城、蝶城、鲔城,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忝儿的楔子。
这些楔子,无时无刻不再从事着情报工作,所以忝儿一族才得以在如此乱世之下没有被剿灭,反倒是作为一股强大的势力存活了下来。
“这么说,你想让我把你编入中军,你想上战场杀敌、手刃敌人,为父母和妹妹报仇雪恨?”
“嗯!”
瘦子黑坚毅地望着周宇的眸子,那份黑暗中,有黑色的东西比黑暗更黑。
“你的要求有多迫切,愿望有多强烈我能感受得到。不过很遗憾,调去前线我不能同意!”
“为什么?”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瘦子黑,另一个来自于他的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