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使任何力量为自己效力,都需要理由。或者是高压,或者是怀柔,或者是利诱,或者是通婚。人族与精灵族之间,横亘着一千多年的大山,阿伊达和索兰托又双双毙命于互不信任中。
因此,周宇并不会嗔怒于菲斯佩斯、泰坦的临阵退缩和两面人做法。如果是他自己,也可能会拎一拎轻重,毕竟这是涉及到生死存亡、祖宗家业的大事。
“好了,老菲,别的我也不多说了。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那些妄言呢,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大可自己派人打听一番。至于这对敌斗争呢,你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呢——”
“来、来来!马上就去,立刻出发!”
菲斯佩斯两个拳头攥得死死的,把胸脯拍的山响。他不需要周宇的激将法来引导,刚才阿伊达一句话点醒了装睡的老菲:水王漓这个魔头若是取代女王成为索拉西亚的直接控制者,精灵草原能有好果子吃吗?他会允许这片大陆有法外之地?
退一步讲,即便他撤回中央大陆,重新扶植起一个亲中央的傀儡政权,那主儿跟阿伊达、索兰托、愤怒的嚎叫和背叛的谎言拥有者分庭抗礼、浴血屠龙,索拉大陆能有安宁之日吗?正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此时此刻想要置身之外是万万不可能的。情势逼迫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老菲啊,关于这个立场问题我不得不多说两句哈!”
刚把屁股从椅子上抬起来的周宇又坐了回去,捂热乎的温度重新传了上来。
菲斯佩斯刚刚脸上多云转晴,现在不得不继续回到雨夹雪的状态。
“你们也别认为我会跟神兵坤一样,厚此薄彼。在下虽然长着人的模样,但与无主之地的人族没半毛钱关系,血脉不一样、认识不一样、逻辑也不一样。更何况我现在承袭了叛眼,身体肤发受之父母,既然索兰托之血在在下的体内,我就是精灵的一份子!”
“对对对,是是是!”
“所以说呢,我与精灵族乃是命运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息息相关、相濡以沫,你想一想若是精灵亡族灭种了,我有什么好处?我去指挥谁来?咱这个索兰托不仅名不符实而且还是历史的罪人不是?”
“殿下教训得是,是菲斯佩斯目光短浅了。”
老菲把头点的跟祝枝山画的《小鸡啄米图》似的。
“此次来呢,一来看看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二来也想查阅查阅你们的家底。你懂的!”
老菲额头上的冷汗刷地流下来,手心直冒汗。周宇刚才用叛眼盯了他几秒钟,发现这老小子还有话没说,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心跳加快、体温升高,这是有要事隐瞒的征兆啊。
叛眼判断真伪和对错,于人来说效果还不那么明显,于精灵来说那是一瞪一个准。要不说,人家这是索兰托的本事呢,对自己人还分不清好赖混个什么劲头?
“明、明白了,殿下是想取回那个、那个东西?”
果然让周宇猜中了,他结合叛眼的判断加上一小点儿诈术就要挟得老菲自己道出真相。精灵们,说到底还是有所隐瞒,想对他这个刚刚履新的索兰托玩把戏呀!
“那你还不赶紧着?”
“是、是!殿下请随我来!”
大都督随着菲斯佩斯穿过整个半人马部落,所过之处所有人马都单膝跪地、顶礼膜拜,也许是看到了他脸上那股子绿气氤氲,也许是察觉到了领主对这位不速之客的谨小慎微,总之跪就得了,不用废话。
“老菲,你把这精灵之火经营得不错嘛!”
从门萨那里取回了火种,整个人马部落恢复了生气。这种火对于他们生产生活、打造兵器和取暖造饭乃是大大的裨益,吃了几辈子冷饭冰食,一下子从水深火热回到温饱线以上,老菲欠周宇一声感谢。
“托殿下洪福,精灵之火重回草原,让我等如沐春风、如浴日光,从此不必忍受凄风冷雨。殿下神绩真乃精灵之福、索拉之福、无主之福啊!”
说道溜须拍马,精灵族这几位领主与来俊臣相比都不遑多让,可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大哥。
“到了,殿下请!”
周宇眼前是一棵参天古树,直径足有十几米长。与艾拉薇拉家乡的那些怪树相比,此树的郁郁葱葱和枝繁叶茂彰显着它的古朴与见证。而那股子旺盛的生命力又说服了每一个路人植物才是世界主宰和永恒的存在。
树干正中央开了一处小门,藤葛交错、繁花似锦,虽然不知道里面存放着什么东西,可看到两排全副武装的人马勇士镇守于门前,周宇猜测内里一定别有洞天。
“殿下、殿下?”
“哦,这就来。”
菲斯佩斯用手中短刀划开了密密麻麻的藤蔓,开辟出一条通道进入。看样子,即便是领主大人也很久没有涉足这处禁地了。
进入树屋,这不是大都督第一次进树屋了。关于树屋的故事,最早可以追溯到巫妖池那里的漆黑铁树,后面他也在门萨那里的猿树树屋玩得不亦乐乎过。不过,半人马的树屋他是第一次进入。
人马部落等级制度森严,普通民众和兵士皆需砍伐原木自己搭建木屋来住,且是群居。只有身份地位达到一定水平后,才可以获得独居树屋的权力。
树屋内虽没有阳光直接射入,但谈不上黑暗。无数的萤火虫在这里栖息飞舞,蓝的、绿的、黄的、红的,上下翻飞、好不自在,点亮自己短暂生命的同时又把四周映成了夜总会的舞池。
树干中空,除了虫灯外最吸引周宇注意的就是一具半人马的尸体。它似乎长眠已久,浑身上下皮肤、血肉皆不复存在,仅有一副骨架立在那里。
想想都恐怖,下半身是个马匹的骨骼,上半身却是骷髅身骨。周宇不禁打了个寒颤。
“咦?”
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位死去的人马兄两根臂骨前伸,手中似乎托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说它重要呢?大都督判断它一定是菲斯佩斯要带自己来拿取的物品,因为这东西和人马尸体矗立在整个书屋的圆心之上。而此时,老家伙的目光紧紧盯住标本手里拿着的物品。
还没等周宇张嘴问,两鬓斑白的老菲双前蹄跪地,两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嘀咕来嘀咕去的,搞什么飞机?大都督挠了挠头,又抬起来继续看着那尸体。
“殿下,这就是本族的镇族之宝了。此前,菲某对谁都没有提起过,即便是门萨和旃陀它们。您也知道内外有别的道理,这东西若是重见天日,后果不堪设想啊!”
什么东西重见天日,就后果不堪设想了?你以为这是各省GDP增长的真实数据呢?见光死来着!
这群二五仔还真有一套,每一个都老奸巨猾、掖着藏着的,当初要不是自己设计套取蝶恋花,还不知道它们存有骸骨杯。今天要不是搬出精灵无处可去论,他这个索兰托能否有缘目睹人马宝藏风采属实难说。
“这就是、就是?”
周宇假装认识,却又想不起来的样子。此时他不能有太多疑问,否则就露馅儿了。
菲斯佩斯祷告完毕后,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颤颤巍巍地从人马骨骼手中取下那物事。周宇凑近了几步,才看清那东西的庐山真面目。
原来是一个卷轴。
老菲毕恭毕敬地把卷轴双手递了过来,请周宇收下。大都督更不能客气了,你戏都演到这儿了,现在要说哈哈我就是开个玩笑,还不得把老菲气得心脏病突发,一命呜呼啊!
此物入手十分沉重,轴端是巨大水晶所铸,内里的材质不得而知,上面卷缚着的居然是用某种动物皮毛编织而成的挂毯类画卷。
画?
这是一幅画吗?
大都督十分好奇地解开封印,那纯皮制成的封印怕是几百年没有人触碰过了,几乎是稍微挨到了一点儿汗渍,就窸窸窣窣碎裂一地、
展、展、展。
周宇的臂展几乎到了极限,画也没完全打开。他不得不招手,示意菲斯佩斯过来搭把手。一人半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它得以重见天日。
入手后,大都督一边盯着画上的内容目瞪狗呆,另一边用触感感受着它的材质。
这不是普通的动物皮毛,这是某种毛发编制的。周宇一拍大腿,这不就是前世的十字绣吗?只不过人家用的不是针线而是自己、奴隶或者战俘的头发。
不过比材质更让他震惊的是内容,巨幅画卷仿佛描绘的是一个安定祥和的世外桃源。那上面,有山川河流、花草树木,有农妇顽童、陌上小路。让他惊掉下巴的是画卷的正中央,乃是一个巨大的湖泊。
安静祥和、古朴深邃,湖水碧波灿烂,仿佛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反射出耀眼的太阳光,照得周宇睁不开眼睛。
这么亮吗?大都督疑虑到。
紧接着的一幕,吓得他差点把卷轴一端扔到地上。那画中的湖水居然随风波动着。周宇揉了揉眼睛,屏住呼吸盯住画仔细端详。
这次没跑了,居然还有鱼儿从湖面上跃起。扑簌簌又掉落回去,激起点点波澜。
我勒个去,这画里的湖,居然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