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袭过后,造成的杀伤远远小于带去的震慑。而此时从天而降的木桶碎裂,洒出来的不是别的,正是油。
“火箭,上!”
周宇打马跟在后面,不疾不徐。本来手痒得很,但是此刻他不想夺了奴隶兵的风头,尤其是薛西斯和詹索,看到二人一个圆月弯刀一个锁链鞭舞得风生水起,自己还跟着添什么乱?
作为一个领袖,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把该报仇的人放在队伍最前面,而不是该邀功的人。否则时间久了,你会发现队伍的心散了,有与没有一个样、怂与不怂一个样、上与下一个样、去和留一个样。
如果这么带队伍,那跟大锅饭有什么区别?他们还没到那个文明的阶段,同吃同住同劳动不假,可按需非配这一套暂时用不上。
詹索带兵还是有一套的,当时破城主要是因为手下军士军心涣散,军中谣言四起,对于水王的恐惧如同瘟疫一般迅速扩散,导致列不成列、伍不成伍。更何况奴隶军也好、南部大陆也好,他们的主心骨是西岚奴法克米,是里长大人。
没有里长,岁月不禁尝。
喊杀声把大都督从回忆中硬生生拉了回来,本来叫嚣着不参战的薛西斯一见有便宜捡,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说过什么;右路的詹索更是国仇家恨一勺烩、新仇旧恨两相宜。
火矢就着麻油,那叫一个酸爽,整个伊莱克四面的城墙和塔楼,火海一片、硝烟滚滚,在湛蓝的天空中升腾起来,仿佛滴了一滴墨水在清水盆中。
看见飞龙投掷下油桶的那一刻,老薛和詹索就打定了火攻的主意,要是没有空中巨无霸的精准打击,这办法绝对行不通。詹索一边搭弓射箭,火矢呼啸而出,眼前浮现出昨晚大都督那个狡黠的笑容。
“大都督,明日之战你有把握?”
“有一些!”
“一些?一些是多少?”
“八分九分吧,不敢说太满。”
“八分九分?是打平还是下城?”
“当然是下城?”
“你、你,呃我是不是有些无理了,大人。”
“不,你尽管问。可以告诉你的我会说,不方便说的明天战场上见。”
“那大人您打算用什么法子攻城?”
“明天我要用火攻加空袭!”
在这个时代,战争还停留在弓弩甲盾的阶段,即便有玩空中飞球的也是投石车、攻城楼船艨艟一类,要说空军别说见了,就连想他们都没想过。
对于17来说最悲剧的不是手下兵士的倒戈,而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倒戈,伊莱克城的人就攻陷了城门,打开门闸引大都督的奴隶兵入关。
好你们无数个吴三桂,不过我喜欢,大都督好想抽一根德胜烟,左手食指中指大动,可惜少了一根红塔山。还记得那是九十年代,刚上大学的大都督学了抽烟,那句俏皮话常年挂在嘴边:感情受挫折、来棵小红河;感情过了关、来根红塔山。
不过,那个年代最流行的不是红山茶吗?
17口中的两万五千伊莱克人几乎没有一个脑子坏到城破了还为他卖命,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攻城的是天牧狩大赛的冠军——西岚奴法克米,那个神话一般的人物。
他是所有未婚女子倾心的对象、睡梦中的八戒、雪糕里的哈根达斯;他是所有男人学习的榜样、奋斗的目标和妒忌的源泉。
因为从奴隶翻身成为索拉西亚红极一时的英雄,代表着南部大陆的尊严和霸气,又在人生制高点消失不见,成为永久的传说。
再次听到名字,已是在茶楼酒肆,怎不让人心驰神往。这样的对比之下,水王漓即便有些威慑,又怎能敌得过人民心中的向往和希冀。
主席说的对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更何况这火本就不是星星之势,而是埋在心中的怒火。
“你就是西岚奴?”
被押到大都督面前的17早就被五花大绑成了粽子,终于一雪前耻的詹索舔了舔手里的匕首,随时准备割开他的喉咙。
此贼的手上拿了克津大叔的性命,甚至全家都被他残忍绞杀,若不宰了实在无法消所有人心头之恨。只是,在做这些之前,他有必要让17死个明白。
“正是,大主事大人,幸会啊。”
周宇坐在了卡兹克搬过来的椅子上,手里擎着茉莉刚泡好的一杯热茶。他竟然如此托大,行军打仗带了一堆女眷,愣是没把水王大军放在眼里,摆明了要一口吃掉它。
“哼,别高兴得太久,水王大人挥军南下之时,就是你的死期。你啊,比我多活不了几天。”
“哈哈,你真这么以为吗?”
周宇乜着眼看他,仿佛一把刀子直接插在17大人的心里。
“你们这群反贼,都得死!让你们下来陪我,水王大人万岁!呃——”
杰朗一肘锤在他的后心,这小子软绵绵地跪了下去,像一摊烂泥。
“班布尔、班布尔?”
回头一看,这小子正跟杜鹃讲着什么黄段子,满脸不明所以,还不知道大都督在唤自己。
“来了来了,小的在呢。”
“班布尔,布鲁诺的囚牢你知道吧?那种黄色的药水还有吗?”
“有着有着呢,那种宝贝怎么会没有?”
班布尔贼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罐子,瓶塞上被蜡死死封住,这东西要是流出来可是要命的。
“来,给大主事尝尝,这味道可不是一般人享用得了的。”
周宇手一挥,班布尔二话不说,捏着老贼的下巴整罐子倒了进去。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活生生的汉子瞬间石化在当地,跪在那里满眼的惊恐,伸出去要抓挠什么的右手刚举直,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没了任何生气。
“大都督,这就完了?”
“完了?”
“不审审了?”
薛西斯把周宇拉到一边,不解地问。
“是啊,刚才我还打算问两句,可你看那个损色,像是能吐出象牙的狗嘴吗?杀了就杀了,更何况我还有大用处呢。”
连夜,周宇嘱咐人把17号雕塑装车送往醉花城,这个时候老薛养的那条情报联络线就派上了用场。光有伊莱克人的彻夜狂欢不够,加上说书人的巧舌如簧也不够,他要让醉花城的每个人都知道。
西岚奴回来了,剑指水王漓,谁都阻挡不了。
是夜,站在当年霏琳娜歇息的那个房间,周宇望着远处的月朗星稀、老鸦孤鸣,陷入了沉思。
这一战可以说是兵不血刃,没死几十人就拿下了伊莱克城,不过胜不在战力而是胜在空中打击的战术。实践证明,空军和海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当年封了张献忠一个海军元帅,不知道未来他会不会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那中央大陆不是号称有着一个巨大的淡水湖吗?如果要是能找到那只金蟾蜍,可就美妙无比了。不过,人家也许只听从巽王的召唤,咱这种泥腿子有没有法子驾驭还是个未知数。
“嘟嘟,你在想什么?”
“唔,我在想人为什么总是要推翻自己之前的决定和判断,从而反复重复错误呢?”
“那、是什么意思?139不懂!”
“比如我教你玩的斗地主吧,你还记得吗?”
“当然,你忘了我是咱们几人中间的得分王吗?”
周宇嘿嘿一笑,那是自然,你脑子里有算法呢,记牌记得清楚无误,又极少受到情绪干扰,你不赢谁赢?
“人和你们不一样,人抓了一手好牌,有的时候会想我要打你们俩一个春天,他就会想法设法出大牌,让你打不出一张牌。可是打到一半发现动力不足了,就改变策略防守,退而求其次,实践证明后面的选择也是错的,到最后偷鸡不着蚀把米,反倒瞎了一手好牌。”
“这有什么可比性吗?”
“当然有,就如同伊莱克这十来万百姓。起初,他们以为举手投降接纳大主事,就能安然活下来。结果呢?那老贼来了以后把他们祸害够呛,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我听说每家的税赋长了三倍。”
“而我们打来了呢,他们又开城投降,现在在街道上饮酒作乐、彻夜不眠,庆祝着南部大陆的光复。可是谁又能说得准,我们不是过客呢?哪天水王打过来,他们会不会再次倒戈,我心里不踏实。”
“我懂了,人心是会变的,但是我们机器不会,我忠于原主就会一直忠诚下去,从不变革。”
“我担心的不是变革,而是在这种反复中人性泯灭掉了,失去了公平正义,少了自尊自重,这才是最可怕的。”
周宇对于索拉西亚的掌控,心里是有完整评估的,大概只能打到六十分,刚刚及格,甚至都不及杜班西亚,更别提库兹西亚了。
不知道此刻的霏琳娜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以绝食抗争。未来的战斗,既要打倒、打死水王漓,还要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更重要的是,要跟他比恶,今天给方天城送去17号雕塑的意思也正是如此。战争本就是邪恶的,在这里面寻求美好的东西,那就有些天真幼稚了。
没有恶,再好的仗也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