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院长回过神来，看见程主任带着一行人要往楼里冲，他赶紧拉住程主任，“喂！你们干什么？”

　　“救人呐院长，里面还有人！”

　　“不要进去，太危险了。”

　　“这又不是地震，是爆炸，不会有余震什么的。”

　　“那你怎么保证不会有二次爆炸？”

　　听到院长这样说，本来要跟着程主任进去救人的少许人不觉往后缩了一步。

　　“如果有二次爆炸，那就更要救了。王检察官还在里面，我们要尽快把他拉出来才行。”说着就要往楼里冲，虽然他身后跟着的人变少了，但还是剩了几个。

　　院长见罢大吼，“可是他知道！”众人被他的声音喝住了，程主任等人转过身来。

　　“可是他知道……我们谎报了失踪人数。他还是唯一看见了我们毁灭病人档案和证据的人！”

　　“但是院长，救人更重要啊。”一个跟着程主任的男医生道。

　　院长转向那位医生，右手指着身后，“此时此刻，我们所有人的后半生敌不过一条陌生人的命吗？”

　　“可是……”男医生望着坍塌的5号楼，推了推眼镜，低下头来。

　　“谁不想做好人？我们都想！可是莫名其妙的，3000多人一夜之间消失了，我们每个人头上挂着四十几条的人命，要怎么做好人？”

　　程主任语气依旧坚定，“院长，在发生爆炸之前，我们不就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吗？也没说计划要杀了王检察官灭口啊，现在发生了爆炸，不救他就是杀他。”

　　“程主任你这么有担当，不如警察上山后，你一个人替我们全扛了？”

　　“我……”

　　“做不到的话，就替大伙儿想一想。”院长拿出平日教育程主任的气势，他一向认为程主任在为人处世方面缺点社会性，他来到这里工作，一待就是几十年，就是因为他想要躲避一些社会性质的东西，可是，逃到这里，最后还是逃不过。他们的未来，恐怕也会在监狱里，在那样的地方，程主任要怎样生存下去呢。

　　程主任垂下头来，嘴唇微动，像是在心底大叹了一口气。他一向是个懦弱的人，没有什么可以坚持到底的东西。接着，他无奈地迈开右脚，打算往回走，既然不救人，待在这里干什么呢？可是左脚还没抬起跟上，就听见附近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看来……是我不会替你们着想了，各位，对不住！我只是想要查证真相而已。”

　　说话的人正是王队长。

　　所有人都怔住了，原来当大家在为救不救他而争吵时，王队本人早就不知从哪里出来，站在他们后面，想必许多话他也都听见了。

　　程主任以为院长会又变一张脸，像以前一样，开始说些违心的话附和对方。但这一次，院长没有。

　　他面不改色地看着王队长，刚开始有些诧异，可能也是一时不敢相信对方没在5号楼内，但是他的说辞依旧没变，“真相的意义更大，还是我们这些人的后半生的意义更大呢？”

　　“那么，失踪的人的后半生就没有意义吗？”

　　“当然也有！我们所有人，原本就是在为那些人的后半生能过得好一点而工作。”

　　“既然有意义，我就要找出真相，这样才能找回他们。”

　　“如果真相也不能将他们找回呢？”

　　“即使这样，真相对于大多数人也有意义。”

　　“大多数人是谁？”

　　“家人、朋友……”王队随口说。

　　“抱歉，这两类人，他们都没有。失踪的所有人，他们没有真正的家人，也没有哪怕一个真正的朋友！”

　　王队又想说，真相对于社会是有意义的，可是如果问他意义在哪里呢？

　　“连亲朋好友也不管他们了，他们的失踪就是一个数字，对于社会来说就是一个新闻。可是对于我们来说呢？我们还有好几百的自由病人需要照顾，1、2、3号楼的自由病人，还需要在这里的几十号医护人员，他们才能继续好好生活下去。”

　　听到这里，不知为何，眼中的院长，似乎变了样，和之前那个毁灭证据、逃避责任的秃顶中老年不是同一个人了。王队努起嘴，吸起脸颊两边的肉，小声说：“如果真相对于找回他们没用，我会考虑缄口不语。”

　　众人一听王队的话，皆会心一笑。大家沉默片刻，一时觉得有股什么力量把所有人拴在一起。辛辛苦苦工作许多年，每日对病人们的照顾都变成了习惯，在这一刻，多年的习惯突然赋予了意义。他们的辛苦，不止于是一份工作那么简单。他们是所有病人的依靠，尤其是对于自由病人来说。许多年来，只有寥寥无几的病人有家属来探望，多数病人的家属常年不闻不问，可他们的神智本来与普通人无异，若不是山下的社会带着有色眼镜看他们，他们完全可以回家，回到社会里。

　　如果这则三千病人一夜失踪的新闻爆出，这家病院也将不复存在，剩下的几百位自由病人，他们将何去何从，被送到哪里？新的病院会无偿接受他们吗？会有现在安稳简单的生活吗？

　　所有人，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和病院是怎样对待那失踪的三千人，怎样把他们当作动物一般囚禁数年。

　　“你们病院有地下室？”王队问。

　　“什么？”

　　“什么地下室？”

　　众人嘀咕起来，你看看我，我问问你，完全不懂王队在说什么。

　　“你们都不知道？”王队最后把视线转到院长脸上。

　　院长虚着眼睛，回忆数秒，仿佛知道了什么，答：“抗战时期，这里好像有挖过防空洞，当时这山上还有一个小村子存在，建国以后，由于这里交通不便，耕地稀少，水源干涸，慢慢地，人们都去了山下居住。村子也就慢慢没了，也是考虑到这里地势的缘故，政府才会同意选择在此建设一家公益性的精神病院。不过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用那个防空洞做什么。修楼的时候，工程师问过要不要将地下的防空洞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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