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怪“失心嗔者”,就在碧绿狐火的焚烧下完全化成了灰烬,又被寒冷的风吹散在空气里。
在我的感觉中,这一幕是触目惊心的,而这个怪绝望的嘶吼声是震天撼地的,可是,这一切却没有招引来任何一个观众。远远的巷子的尽头,也偶有行人的身影闪过,但是没有一个人因此驻足,也没有一个人向巷子里张望,就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一样。
就连那个手持弹簧刀,向我作势欲扑的中年男人,也只是停驻了脚步,两眼发直,对这一切毫无反应。
这是……只有我一个人能听见看见的东西吧?
但是在失心嗔者被狐火焚尽的刹那,我的身体却忽然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反应。
我感觉在那只怪被消灭的同时,有一些细丝般肉眼几不可见的物质从它的躯体中抽离,而我似乎变成了一块磁石,把它们丝丝缕缕地吸过来,缓缓地纳入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这一切根本不受我控制,那些状似精华的物质是自动地向我流动,被我吸收。而当我的身体吸收了它们之后,体内循行的那道微弱的神秘白光忽然闪亮了一下,流动变得略微快速。
是它吗?是它在吸收什么东西,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怪,是它的食物吗?
但是我没有来得及与自己体内的那股神秘力量交流,因为我的思绪被之前要袭击我的中年男人打断了。
中年男人忽然“啊”地惊叫了一声,手中弹簧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忽然神色痛苦地用双手抱住了头,蹲了下去。
我犹豫了一阵子,还是缓缓地挪动脚步,靠近了他。我不敢靠得太近,因为并不确定他接下来还会不会猛地跳起来扑向我,虽然他的身上目测已经没有什么怪在寄生了。
之前失心嗔者的巨口咬过的地方,也就是他的头部,在前额、太阳穴和后脑都残留着一个个鲜红的血洞。
并没有真正的血流出来,所以他应该也不会发现,自己的身体其实已经受到了伤害,留下了需要慢慢愈合的创伤。
“你……你还好吧?”我小心翼翼地问,手里紧紧地攥着丽卿的火机,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心里也很紧张。虽然丽卿的火机很强大,把失心嗔者都烧死了,可是我并不确定它对于普通人类管不管用。
“对……对不起!”双手抱头,把脸埋在膝盖上的男人忽然抽泣着,闷闷地发出了这样一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怪对人的影响真的是相当巨大的,尤其是这种达到了中阶的强大的怪。
“没事了,”我安慰他,假装忘记了他要拿刀捅我这回事,以免再刺激到他,“你能站得起来吗?”
男人抬起了头,我看到他的眼眶已经充盈了泪水。
“我的腿有点软,让我在这里稍微坐一下吧。”男人的身体似乎忽然松懈了下来,也就彻底失去了力量,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我犹豫了一会儿,也上前了一步,在他身边不远处蹲了下来。
靠近的时候,我特意不动声色地把地上的弹簧刀踢远了一些。
冷静了一阵子,男人深长而痛苦地出了一口气。
他伸出一只手,指向巷子对面那家热闹的酒馆。
酒馆里灯火辉煌,明亮的玻璃后面,客人们因微醺而红润的笑脸清晰可辨。
“把我逼到走投无路的人,就在那里。”男人说,“今天,在那里,甚至还有我的妻子。”
我忽然明白了他刚刚如此崩溃的原因,原来是一个十分常见的剧本,事情看上去甚至有些狗血。
但是我明白,那些越是不离奇的东西,毁灭性就越强烈。比如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比如说欺骗、背叛和被人踩在脚下,尊严丧失殆尽。
我的经历也算是狗血的,亲人的排挤和抛弃,有家不能回,我知道这可以让人的精神十分痛苦。
“小伙子,你知道人世间最恶毒的凶器是什么吗?”男人神情痛苦地问我。
“诶?”我不解地望着他。
“是口舌!你还年轻,或许不知道,一个人利用他的口舌,可以做出多少害人的事来!”
男人的语气里,有愤怒,有憎恶,甚至还有悔恨。对于这一点,我确实不太能切身地体会,因为我与家中亲友的交往都较为平淡,我的性格也不太求上进,所以没有人视我为威胁,也就不需要用那么高端的技巧来对付我。对于我,他们通常都是无视和**裸地嘲讽。
那么,眼前这个男人,是被他人的口舌伤害到了这种几乎崩溃的地步吗?
但是他现在心情极不稳定,无法把他的遭遇讲出来。他的眼神始终直勾勾地盯着酒馆,当酒馆里一群男男女女欢声笑语地走出来的时候,这个男子的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似乎又有一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我沿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在人群中间的一个中年男子身上。那个男子与他差不多同龄,但是更高大,更英俊,更衣冠楚楚,更风流倜傥。
这个人侧身与旁边的另一个男子笑着交谈,看上去很愉快。他的气质很沉稳,眼神精光内蕴,似乎是城府很深的样子。
看不出是个把他人逼到这种地步的恶人。
我望着那个男子,心里不由得也怦怦乱跳起来。
他让我想起了曾经在我身边的许多人,也是这样的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我曾经真诚地与他们相处,也感觉他们是如此的和颜悦色,容易交往。可是后来,我发现有时候他们看似不经意地随便说一句话,就恰到好处地把别人最不愿意透露出来的秘密和弱点暴露给最不应该知道的人。
天下大乱,他们却流露出无辜的眼神。我也曾认为那都是无心之失,不知者不罪。但是当我被这样的人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的时候,忽然对以往自己的想法产生了动摇和怀疑。
我不认识眼前这些人,可我却感觉他们如此熟悉。就在此刻我蓦然惊觉,这些仪表堂堂的暗中害人的伪君子,他们的身上,是不是也有某种怪的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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