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坐着马车悠悠前行,到白月城时,仍是来早了许多天。
肖烨一进城就同他们道了别,直奔萧宅去了,落儿和林元只当他有什么安排,便没有多想。
张扬一路上都吵着要快点见到秦情,全靠知书耐心哄着,这会儿到了白月城反而不急了,乖乖地跟着他们先去找客栈落脚。
长天楼同萧门算不上什么交情,虽然来得早了些,也没有必要立即上门拜访,干脆就趁着这几天将这座“晋外江南”的名城里里外外都游玩了一遍,林元学识颇丰,言谈之物,很能引人入胜。
到最后几天,白月城的外来者渐渐多了起来,几乎所有的客栈都爆满了,萧门于武林之中颇有些地位,萧浅又是这一代的家主,萧浅大婚,别说收到喜帖的人都兴高采烈地赶过来,就是许多没有收到喜帖的人,也不甘寂寞地过来观礼。
这几日白月城中议论的最多的就是萧浅未来的夫人秦氏。
有人说是扶风秦氏之女,也有人说只是个无名的孤女,还有人猜测是魔教中人。
能俘获萧郎芳心,总有其不凡之处,多少女侠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说着说着,又咬牙切齿,白月城,一时间,埋葬了无数芳心。
张扬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偷偷跑去找了秦情,回来的时候就如同那些女侠一般又是咬牙切齿,又是眼眶红红,还是知书怜他年纪小,做了几盘点心好生安抚了一番。
到了第二天,张扬似乎情绪稳定了许多,也没提要走,看样子,似乎是要留到秦情大婚之后再走的打算。
终于到了萧浅大婚的日子。
喜宴多在黄昏,需要赶早的只有一对新人。
落儿同林元沿着白月湖并肩而行。
林元虽然没有武功,江湖地位却不一般,原本有一些对落儿蠢蠢欲动的人士,听说是林元的未婚妻后都歇了心思,哪怕迎面碰上都目不斜视。
如此走在湖畔,尽管仍有人注目,也都止于礼,少有上前攀谈的。
这两天白月城的客人很多,来游白月湖的人也格外多了起来。
落儿正心情舒畅地望着湖面,忽然从湖畔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肖烨吗?”落儿有些意外,当初肖烨急匆匆地要去萧家,还以为是另有任务在身,放下贺礼就要走了,没想到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白月城。
“似乎还有一位姑娘!”林元唇畔含笑地说,原来是心上人也在这里,那就很能理解了。
落儿盯着那位姑娘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看了许久,道:“这姑娘我有点眼熟!”
如果枫林在的话,一定认得出来。这个念头在落儿心上轻轻一转,带来几分疼痛。
秦情没有娘家,就干脆从萧宅出发,坐着花轿绕城一圈再回到萧宅。
此时,前来观礼的宾客都差不多到齐了。
晋人尚紫色,婚服以紫色为底,红色滚边,萧浅这般俊逸如水墨的男子,穿上这样厚重的颜色,竟也十分好看,惹来无数痴痴地目光,他却完全顾不上理会,眉梢眼角,俱是笑意,仿佛一张脸都盛不下他满溢而出的欢喜。
爆竹声响,萧浅快步迎出门去,刚跨过门槛,花轿堪堪落地。
落儿看着萧浅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到轿内,搀扶着秦情缓步下轿。
盛装婚服的秦情刚一露面,就引起了一阵惊艳的抽气声。
秦情的容貌本来就浓丽,只是气质过于清冷,如今艳妆正服,恰恰压下了她的清冷,更何况,今日的秦情,早已没了往日冷艳的模样,含羞带怯,笑意盈然,越发显得面容鲜丽,风姿绝艳,同萧浅站在一处,交相辉映,俱是容光照人。
在场嘉宾无不微笑颔首,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二人相视一笑,携手步入,恍如珠联璧合,又似鸾凤和鸣。
至前庭,先拜天地;
入家庙,参拜祖先;
登花堂,夫妻对拜。
三拜之礼,喜庆而肃穆,看得落儿若有所失。
最后一拜之后,落儿看到秦情直起身来,脸上露出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欣慰笑容,那一刹那,落儿莫名地觉得有些凄艳之感。
秦情那一刻的笑容其实很短,但后来每次回想都觉得特别漫长,那也许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美好的时刻,也是最后的幸福和美好。
从秦情起身抬头,露出笑容,到喜堂之中蓦然响起击掌之声,不过须臾之间,中间几乎没有停顿。
这击掌之声缓慢而清脆,一下,一下,轻重起伏都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人的耳中,带着露骨的不怀好意。
秦情先是不悦地皱起眉心,待看到击掌之人时,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便是浓艳的妆容,也掩不住她此时的恐慌。
同样心生不妙的还有落儿。
这个红唇斜勾、眸光晦暗的男子一下一下地拍着掌心,做出的是热闹的动作,却浑身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恶意。
几乎所有的宾客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萧门的喜宴,竟不能善了?
“是赫连麒!”落儿低声对林元说。
赫连麒拍了几下之后,便意兴阑珊地放下了手,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浅,道:“萧郎真是心性洒脱,连同胞妹妹之死都毫不放在心上,真是可怜了萧盈一代佳人,死后竟无人问津!”
此言一出,震惊全场,萧浅更是惊得连退两步,气血上涌,喉头一阵腥甜。
但是稳住脚步之后,萧浅却没有被这陌生来者的一句话打击得乱了阵脚,而是目露警惕地望着赫连麒。
赫连麒又要开口,秦情却衣袖一甩,向赫连麒面部袭来。
赫连麒自然不是就这么来的,马上闪出两名侍卫拦住秦情的去路。
秦情出手遇敌,萧浅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正要上前,赫连麒又开口了。
“萧夫人这是要杀人灭口吗?难道萧郎还不知胞妹死于何人之手?”
这一句简直就是明示了,萧浅心性再稳,也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秦情。
秦情的心思浅得一眼就能看穿,被萧浅这么一看,不用质问,就已经心虚得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赫连麒还没说够,语速加快:“去年三月,萧夫人杀秦情于闻人城外,怎么?萧郎至今未曾得知吗?”
“情儿?”萧浅嗓音轻颤地唤了她一声,红了眼眶,风流清俊的眉眼染上了一层难言的痛楚,但眼中仍在翻转着,挣扎着,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