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信立在一侧小声介绍这些东西的不寻常之处。
一块青玉珏,上方是玄青色系带,阴刻有小篆的“琅”字。看样子是有些个年头的东西了,玉本身成色普通,玉上有一层油润,触手生温,必定是时常把玩。另有一截穗子,与玉珏的穿绳颜色相仿,却是簇新的,安韶华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玉珏并没有穿穗子用的孔。大概是这老板娘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玉,出于喜爱,做了个穗子。
老板娘看到那玉珏,神色并无异常,眉梢眼角却泛起一层春意。安韶华观其神色,直觉应该与本案无关。
安韶华拿起一个小瓷瓶,瓶口有黄褐色污渍,摇晃一下依稀是空的。
那老板娘抬头,看到安韶华拿起那个瓶子,无故一哆嗦,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反复提了几次气,又抿了几下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高信立在侧小声说“这种瓶,一般用作药瓶。可是这种药瓶,一个就要一两三钱银子。”说着,跟安韶华对了个你知我知的眼色。“我闻了一下,有种腥臭味。我倒是有个猜测,却不敢确定。所以刚才已经吩咐下去,让他们去找个郎中,并且牵两条狗来,看看这瓶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高信立只是小声说话,并不是传音入密。是以他这段刻意小声说的话,也“刻意”让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顾銛闻言蹭地站了起来,接过瓶子闻了一下,面色凝重。小声问了一下高信立“没有人碰过这里面的东西吧!”
高信立仔细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门口一阵声响,有人牵了两条狗来。顾銛看了看手中的瓶子,又看了看面前的狗,默默叹了口气说:“不必等郎中了,用匕首蘸了瓶中的物什,直接在狗身上划一刀就行了。记得死狗要深埋。”
安韶华闻言问顾銛“瓶中是什么?”
“应该是蛇毒,竹叶青的毒。属于破坏凝血功能的出血性毒素。”顾銛看安韶华一脸没听懂的样子,就多说了两句“简单说来,中了这种毒的人,浑身上下大小伤口,七窍、下处甚至内脏、皮下,所有能出血的地方都会不停出血,直到流尽血了。”
一时间无人说话。那边已经有人安韶顾銛说的开始实验蛇毒的毒性,果然如顾銛所说,那狗的死状十分凄惨。这下子,更是安静了。那老板娘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直喘气却说不出话来。
安韶华若有所思,片刻忽然蹭地站了起来,问高信立“验尸格录你可曾带着?”
高信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马上说:“现下当务之急一是去找仵作再次验尸,确定是蛇毒还是砒霜。二么……就是这瓶蛇毒,”高信立说着,恶狠狠地转向那老板娘,猛的一拍桌子“究竟你是从何处得来?还不快说?”
那老板娘吓得:“回大老爷的话!那瓶子也是在后巷捡的,却跟荷包不是同一个人扔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同一个人扔的?”安韶华问。
老板娘如同噎了一下,眼神却不自主地往后院方向飘了一下。
高信立想了一下,忽然问顾銛:“顾二公子,你刚才问我有没有人接触过那个瓶子里的东西。可是怕有人中毒?”
顾銛点了点头:“正是。”说完就端起茶水,看到高信立的神色,又接着说“这种蛇毒,一般都是用来给兵器淬毒,战场上不常见,常见于暗杀、刺杀。竹叶青蛇产于南方山中,南蛮人却少用,南蛮人爱用蛊毒;西蛮人却很喜欢用竹叶青之毒。这种蛇毒易保存,若是抹在兵器上,那是见血封喉。不过若是吞食,量大些的话是立时没命。量小的话,应该会先是流鼻血、腹绞痛,若是得不到救治,会呕血、便血。待到晕厥,那就回天乏术了。”
顾銛话音刚落,那老板娘竟嗷的一声惨叫,诈尸一般从地上弹起,拼命向后院冲过去。
安韶华跟顾銛面面相觑,也起身跟了上去,高信立赶紧说了那个伙计的事儿。一行人一边说,一边向后院走去。等到了后院,高信立带着手下先行一步进了屋。只听得屋里一时间人声嘈杂,间或还有女人的啜泣声。
“那伙计应该知道什么。”安韶华看向屋内,声音黯然。“可惜……”
安韶华未尽之言,顾銛却明白了。可惜这人命不久矣,又口不能言,纵使知道天大的秘密,也是枉然。
顾銛沉吟了一会儿,从身上拿出一方私印,对安韶华说“你找人去趟顾府,拿这个找到管家顾鹏,让管家去请一下秦伯,说我要找秦伯救人一命。客气一些,把秦伯老人家带到这里来。若是秦伯不在,秦钟也是可以的。”
安韶华没耽搁,招手叫来了福贵。这般那般吩咐了一番,福贵领命走了,欢喜从外面进来伺候在侧。
日头偏西,毫无进展。屋里屋外人声渐渐嘈杂起来。
顾銛原本是看戏的心态来这里,谁成想如今也算参与了,这就少不得要问一声了。左右看了一眼,顾銛小声问:“怎么回事?”
安韶华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退开了一些。安韶华就着顾銛耳边,把这个案子简要说了一下,略过段锦堂和玉堂春其他人现如今的真实情况,只说了判词。又说了说他和高信立觉得蹊跷不合理之处。
顾銛听了,沉吟半晌。缓缓开口问:“若是你这里复审过了,这个案子会怎么办下去?”
鬼使神差般的,安韶华就把梦里的记忆说了出来。这个案子起于小玉楼,止于玉堂春。自始至终不曾波及到景阳侯府,不过是一个戏班子跟一个舞娘之间的仇杀。玉堂春斩的斩,卖的卖,自此京城不再有玉堂春,红伶班一枝独秀。
顾銛听着屋里肝肠寸断的恸哭之声,看看周围面无表情或者不耐烦的众人,转头看了看安韶华。
顾銛穿来时间不短,对于这种强烈的等级观念总是不习惯。按照这里的一般人的想法,这个案子就算是十几条人命,但说白了不过是些个戏子、舞娘、丫鬟、仆妇。这些人活着不过是个玩意儿,死了也无甚可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