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侧耳根之歌
一
“我不相信这些。”
陈朴说:“你为什么会不相信?尤其是婚姻是要讲缘份的,豪豪前世今生都与你有缘份,何况豪豪要人才有人才,要聪明我看二中还没有哪个学生比得上他,豪豪以后就是块当科学家的料……”
“唉呀爸爸你说些什么呀!怎么说到婚姻上来了,你们大人真的思想复杂,我还从没有想过这些呢,豪豪是我的弟弟,我和他是有缘份的呀,这一生他就是我的弟弟,比亲弟弟还亲嘛。”
陈朴语重心长说:“绮云呀,爸爸是担心你,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嘛,在交友和未来的婚姻问题上,要多听爸爸的话……”
绮云打断陈朴的话:“爸爸你思想复杂,爸爸你思想复杂,我没有想这些,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这是陈朴第一次被女儿的话无情地堵回来,他突然感觉到,他深深疼爱着的女儿绮云,已经不再是那个成天没有离开过他的手,凡事都听他的话的乖乖女了。绮云快长大了,在某些问题上,她有可能不会听他的了,并且在某种时候,她甚至有可能会离他而去。他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失落、伤感、悲哀、无奈……女儿,你为什么要长大,要是不长大,永远就像那个还没走到一楼就喊着爸爸爸爸,喊起就不歇气的小女孩,该多好。但是辛辛苦苦养大,灌注了全部的爱宠大的闺女,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与一个这样的人在一起,他受不了,他绝不会同意,如果真的有一天走到了这一步,他要为挽救女儿尽到他的责任……
陈朴暗暗抹了一把心酸的泪,想着:要是美子在该多好,知女莫如母,他在深切的失落与伤感中,多么想念他的美子妹妹……
二
不久,在向高的生命中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他的娘,挖侧耳根卖的老处女向婆婆向美丽,终因积劳成疾去世了。据说她是因为心力衰竭,倒在遍坡生的侧耳根之中死去的;据说那一片的侧耳根长得红艳艳的,嫩汪汪,特别地水灵,像挂满了无数的泪珠,仿佛在送向婆婆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至于向婆婆的身世,她是向家坡土生土长的女儿,据说她早年爱过一个男人,但是那男人负了她。从此,性格倔犟,自强自立的向美丽再也没有喜欢过男人……
向家坡村有一个满清晚期的老秀才,这里的村民都叫他五爷爷,他用徐小凤演唱的歌曲“相见时难别亦难”做为曲谱,填了一首“侧耳根”的歌谣:
侧耳根呀满坡生
生在我娘的屋门边
侧耳根呀遍地生
红艳艳嫩汪汪呀
伴着我娘的一生
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烛成灰泪始干
家乡的侧耳根呀
养育我长大的侧耳根
娘啊娘啊我的亲娘
娘啊娘啊我的亲娘……
歌谣由一个向家坡土生土长乡下歌手演唱,录音下来,再由一套低音丰富的组合音响放出,情情切切,缠绵哀婉……如泣如诉的旋律,唱得人伤感不已,泪流不止……
陈朴带着女儿陈绮云,走了整整十五里曲曲弯弯的山路,专程赶到向家坡,在那颗榕树下的黄泥屋参加向婆婆的葬礼。来的还有经常买向婆婆的侧耳根吃的,老校长之类背街附近的A市市民。
人们默默地看着那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风风火火往返于向家坡和背街菜市场的向美丽,而今她是那样苍老,那样清瘦,那样干枯,她像一棵老树,已经没有了一点点水份,她在一件窄小的老衣里也显得空空荡荡,但是她显得很安静,她躺在一块自家的门板上似乎睡着了。也许,是因为她正想着,养大了一个唐山大地震的孤儿向高,她可以心安理得地走了……
向高披麻戴孝,他已经哭哑了嗓子,一动不动,仿佛死在了那里似地,长跪在他娘的脚前。那里有盏突闪突闪的长明灯,和他一同守着娘,走完人世间的最后一段路程。
向婆婆的葬礼很隆重,向家坡及附近的村民都来了,他们披着白色的孝纱,腰间都栓着一束飘逸的白麻。
九个向家坡的汉子,一字排开,敞开腊肉一般油黄的肚皮,高举唢呐,鼓突腮帮,对着高天,对着远山,对着遍坡生长的侧耳根,吹一支如泣如血的歌谣:
侧耳根呀满坡生
生在我娘的屋门边
侧耳根呀遍地生
红艳艳嫩汪汪呀
伴着我娘的一生
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烛成灰泪始干
家乡的侧耳根呀
养育我长大的侧耳根
娘啊娘啊我的亲娘
娘啊娘啊我的亲娘……
在出殡那一天,由向家坡生产队的向登银队长致悼词,接着是向高从初中开始的资助人陈朴,代表A市的市民说几句话。
陈朴眼睛潮潮地对着棺材里的向婆婆,对着重情重义,老实憨厚的村民们,对着专程赶来的A市市民们,说:
“向婆婆就像春蚕,为了养育唐山大地震废墟上爬出来的孤儿向高,她吐完了最后一根丝;向婆婆就像蜡烛,为了养育这个孤儿,燃烧完了自己。多么平凡伟大的母亲,这就是我们中国的爹娘,用他们整个的心血,抚养自己的孩子!如今老了,都享不动儿女给他们的那份福了;如今死了,心安理得回到泥土中去……向婆婆,中国会记住你,唐山会记住你,A市会记住你,背街吃过你侧耳根的人都会记住你,向婆婆……”陈朴说不下去了……
下面一片呜咽……
《侧耳根》歌谣如泣如诉的旋律,徐缓而绵长地哀叹着:
侧耳根呀满坡生
生在我娘的屋门边
侧耳根呀遍地生
红艳艳嫩汪汪呀
伴着我娘的一生
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烛成灰泪始干
家乡的侧耳根呀
养育我长大的侧耳根
娘啊娘啊我的亲娘
娘啊娘啊我的亲娘……
向高双手拥抱着娘的灵牌,就像抱着娘尚未走远的魂魄,带领着一支白色的队伍,在《侧耳根》如泣如诉的歌谣中,缓缓地,缓缓地没进遍坡长满侧耳根的墓地。年年月月,月月年年,这里都会生满红艳艳,嫩汪汪的侧耳根,陪伴长眠在这里的向婆婆……
回A市的路上,陈朴和女儿绮云的心情都很沉重,他们都是极富同情与爱心的那类人。
陈绮云说:“爸爸,这是我第一次到贫困山村,那些孩子,都赤着脚,他们的书包就是一个塑料食品袋,我心里真是难受。”
陈朴说:“绮云,你还没有看见比这更贫穷的村子,向家坡主要是缺水,如果能修个水库灌溉全村的庄稼地,解决村民的吃水就好了。好好读书吧,小平同志说的科学是第一生产力。实现四个现代化,改变中国的某些落后面貌,要靠你们年轻一代。”
回到家后,陈朴毅然做出决定,继续承担向高此后的全部学费和生活费用,至到向高大学毕业。其实陈朴一点不富有,由于他过于正直,从来不拿不该拿的钱。但是陈朴不打麻将,花销很少,生活节俭,所以以一个市公安局副局长的工资,养两个读书的孩子是没有问题的。
陈绮云更爱她的爸爸了,她搂着爸爸的脖子,说:“爸爸,你真好,我的好爸爸。”
陈朴抚摸着女儿的头,说:“其实比起向婆婆,我能算什么。一个挖侧耳根卖的乡下女人,养活自己都困难,她却把一个唐山大地震的孤儿养育了这么大……”
三
绮云临近高考那一学期。
有一天伍国栋书记急匆匆找到陈朴,说他家的哭儿郎伍子豪这一阵的成绩下降得更厉害了,回到家也是没精打彩的样子,一问便哭,才知是你家绮云丫头真的与向高好上了,这孩子吃醋了,不思学习,扬言不读书,大学都不考了。这如何了得呀,陈朴!
陈朴自然很是吃惊,说:“不会吧,我家绮云喜欢帮助人,对于向高,她更多的还是同情,婚姻大事上尽管有些暧昧,也不至于这么快就选择向高的。”
伍国栋急得焦头烂地摆着头,说:“陈朴你落伍了,现在的孩子与我们那一代人想的不一样,尤其是在婚姻问题上我行我素,不会听家长的。我家豪豪出生几个月就喜欢你家绮云,长大了就服你家绮云,我们的话他不得听,就听你家绮云的。唉,没有办法呀,这是前世注定的缘份,如果绮云去喜欢别人了,我儿子怎么办?影响学习,影响前程……唉!”堂堂A市公安局党委副书记,急得立马就哭出来了,这个儿子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陈朴也着急起来,伍书记这一说,他突然觉得一段时间来,女儿与他的亲昵似乎少了一些,难道这真的是女儿恋爱了的征兆吗?
下班后,他马上把住校的女儿叫回了家。
绮云走进家门,没有像以前那样拥抱亲昵爸爸一番,只是显得很高兴的样子:“爸爸,急着招我回家有什么惊喜要告诉我?”
陈朴先岔开话题,问:“绮云你想好没有,准备考哪所大学?”
绮云说:“爸爸,志愿我都填了,A市医科大学,读书离家近,毕业后当医生,为我爸爸,我爷爷奶奶服务嘛。”
陈朴开心地笑起来,说:“好好好,有你这孝心爸爸高兴死了,爸爸尊重你的选择,抓紧最后的冲刺考个好成绩,爸爸带你出去旅游。”
接着,陈朴又问向高的情况。
(待叙第一百三十章我要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