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黄昏，夕阳西下，肆虐了一天的太阳，此刻就像一支画笔，把繁华喧闹的A市涂抹得血红血红。

　　司马慧子站在阳台上眺望，她在等她的儿子司马高原。这孩子，总是不能按时回家，难道当便衣警察的，都这样生活没有规律吗？

　　此刻，她默默地看那轮缓缓西坠的残阳，似乎在联想自己的人生，血色的光芒，映着她已经长出了些许白发的长发。她的神情有些茫然，迷惘，似乎又充滿了动情的追忆与向往。此刻，她觉得远处的长江，就像西藏阿里雪山下流淌的狮泉河，就像流过墨脱森林里的雅鲁藏布江。那长江边横空出世的黑旗岩，就像耸立在藏北高原上的神山冈仁波齐的雪峰。

　　……………

　　一九七三年春季，四川省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征兵办公室里，年轻的接兵部队首长赵政委大声喊着：

　　“司马慧子，哪个知青叫司马慧子？”

　　已穿上草绿色军装，被录取的新兵陈朴，急急地跑进征兵办公室，着急地喘着气说：“首长……司马慧子是我同学……我们一起插队酉阳县沙坡头的知青，她刚刚离开这里……我马上去把她叫回来。”

　　陈朴跑出来，一路狂奔，着急地大声呼喊着：“慧子……司马慧子……”

　　陈朴在空旷的乡野上喊着追着，直追到遍地金黄的莱花坪，才看见当兵没有了希望，正哭泣着往沙坡头生产队走的司马慧子。

　　陈朴跑拢，上气不接下气说：“快……快……快……赵政委找你……我估计有希望了……快……快……”

　　二人兴冲冲返身往回狂跑，司马慧子跑进了征兵办公室，由于一路飞奔，跑得脸儿红红，眼儿水水，脑后拖着一条粗（黑）的长辨子。此时的慧子，显得多么水灵，青春，朴实，美丽，可爱。

　　赵政委颇为惊喜地看着她：“你叫司马慧子？”

　　慧子喘匀气后，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回答：“报告首长，我来自A市，是酉阳县沙坡头插队的知识青年，我叫司马慧子。”

　　赵政委说：“普通话说得蛮不错，听说你爱好文娱，很会唱歌，是吗？”

　　慧子回答：“是的，首长。”。

　　“你可以马上唱一首给我们听吗？”

　　“可以，首长我献丑了。”慧子清了清嗓子，走到办公室前面的空地，落落大方唱：

　　麦苗儿青来菜花儿黄

　　毛（主）席来到咱们农庄

　　千家万户心欢笑

　　就像那春雷响四方……

　　歌声清脆婉转，悅耳悠扬，唱得新兵（蛋）子们全都往这里跑，一时间围得征兵办公室水泄不通。

　　赵政委深受感染，眼睛潮潮地说：“慧子，你唱得真好，把家乡的田园风光，春天的气息唱出来了，尤其是前面两句，麦苗儿青，菜花儿黄，典型的南方乡下的春天。我的家乡在四川省荣县，每到阳春三月，到处是青青的麦苗，黄黄的菜花，天兰兰，水兰兰，暖暖的太阳下面蜜蜂飞舞，蝴蝶翩翩，古老的青石板路上，走着娶亲的队伍，花轿儿闪悠，唢呐啼鸣……”

　　司马慧子又接着唱：

　　不见那个英雄花不开

　　花开必有英雄来

　　大军进山修公路

　　金花银花遍地开……

　　慧子还唱了电影《地道战》主题歌：

　　太阳出来照四方

　　毛（主）席的思想放光芒

　　太阳照得心里暖

　　毛（主）席思想的光辉照得咱心里亮……

　　还唱了电影《苦菜花》里的主题歌：

　　苦菜花开呀遍地黄

　　根据地的人民支前忙

　　前方后方团结紧呀

　　军民一心打虎狼……

　　赵政委已经被慧子的歌喉，以及她清纯，美丽，健康，活力的形象彻底打动。他问：

　　“慧子你想当兵吗？”

　　“首长，我想，我做梦都在想当兵。”

　　“好，我们部队正差你这样的文艺兵。但是慧子，我要告诉你，我们是西藏的部队，驻扎在世界屋脊，那里氧气稀薄，环境非常艰苦，你不怕高原反应吗？”

　　慧子大声回答：“首长，我不怕，我喜欢天上的西藏，神奇的地方。”

　　“你知道阿里吗？地球上最高的地方。”

　　慧子抑制不住兴奋地接连说：“知道知道，有雪山围绕的普兰，岩石围绕的扎达，湖水围绕的日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象雄王朝故地。”

　　赵政委惊奇：“咦，你知道象雄？”

　　慧子滔滔不绝说：“一万八千年前，当人类还处于原始的后石器时代，在世界东方的青藏高原阿里，就诞生了一个伟大强盛的象雄王国，这个王国信仰的雍仲苯教，后来成为了人类世界上的宗教之源。而今西藏的历史、文化、宗教、习俗……皆因象雄文明的浸滛而厚重、悠久、神秘……”

　　赵政委不住地点着头，说着不错。接着更加惊奇地说：“很少有新兵主动去西藏的，尤其是地处高寒地区的藏北阿里。司马慧子，你为什么想去阿里呢？”

　　慧子眼晴潮潮地说：“首长，我要去阿里寻找我的爸爸，爸爸去冈仁波齐了！”

　　旁边有接兵干部议论：

　　“参军就为了找她爸爸，革命目的太狹獈自私了……”

　　有的人已为慧子担起心了：

　　“这女孩，歌唱得这么好，人也长得俊，为什么不说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的劳苦大众嘛……”

　　赵政委注目地看着她。

　　慧子并没有在意周围的那些议论，她继续兴奋地说：“爸爸的长篇小说《象雄痕迹》，写的就是那些地方嘛。爸爸喜欢世界上最古老的象雄文明，爸爸对那片神奇的土地有很深的感情，爸爸经常给我讲藏北阿里的故事，那里的普兰县有座神山叫冈仁波齐，是象雄文明的发祥地。”

　　赵政委立即打断慧子的话，惊愕地问：“你说什么，你爸爸是部队作家司马江南？”

　　“是呀，首长你认识我爸爸？”

　　“天哪！难怪你说的话我听着那么熟悉亲切，遇上司马江南老师的闺女了。我就是看了你爸爸的长篇小说《象雄痕迹》，要求到西藏阿里当兵的。没有哪个作家能像你爸爸那样深入细致地描写西藏阿里。他满怀对象雄文明的崇敬和挚爱，用自己独特的感受与极富感染力的文笔，将阿里高原上的历史、人文、地貌、传奇、宗教，以及藏族人民的爱情、生活、理想，溶进了世界上最古老的象雄王朝，世界上最古老的雍仲苯教之中交织描写……看了让人神往，让人对神秘的藏北高原产生了一种幻想与热爱。我还知道当时好多西藏部队官兵及进藏工作人员，都受过这本书的感染熏陶，才知道西藏原来有如此厚重悠久的历史和文化。人在青少年时期，有时一本书或一篇文章，就会确定他的人生走向。我就是受了你爸爸《象雄痕迹》这本小说的影响，目前也爱舞文弄墨，哈哈……缘份，遇上了司马江南老师的女儿。”

　　这时，一个接兵干部说：“我们赵政委也是部队作家哟。”

　　赵政委谦虚地说：“我算啥子嘛，比起司马江南老师的大手笔，我就是一个小学生。哈哈，慧子，缘份呀，我们部队，正好就是当年你爸爸服役的部队，那些老团长老师长们还念叨你爸爸呢。哦对了，慧子，看了《象雄痕迹》，感觉书还没有写完，应该还有下集或者后集的，怎么后来没见你爸爸的新作了呢？”

　　慧子悲哀地说：“爸爸后来被打成了右派，就不准他写作了。”

　　赵政委遗憾至极地叹着气，说：“那你爸爸现在呢？”

　　“爸爸……他不在了……爸爸去冈仁波齐了……”慧子说着，突然放声大哭，接着就伏在旁边的陈朴肩膀上哭，哭得非常伤心，哭得悲痛欲绝，哭得两肩不住地抽搐，哭得新兵（蛋）子们都眼泪花花的了。

　　赵政委抹着眼泪说：“难怪你被政审关刷下去了，按政策，你属黑五类子女确实不能参军。但是慧子，你是司马江南的女儿，你的事是特殊问题，就要特殊处理，我要向老首长们反映，我们部队要尽最大努力，让司马江南的女儿，回到她爸爸曾经服役的部队，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征兵办公室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尤其是陈朴，高兴得手掌心都拍痛了。

　　几天后，陈朴和慧子都穿着崭新的草绿色军装，兴奋地走在回沙坡头生产队的路上，准备回去告别乡亲们。他们还没走拢，就看见了那间孤零零座落在山洼里，曾一起住过的知青吊脚楼。于是都沉默下来，心情低落，因为他们一起插队的同学关沧海，没有当兵，招工，推荐读书的资格，这个A市二中顶尖的高材生属黑五类子女，他的父亲，是解放前A市的大资本家。

　　这时，知青吊脚楼背后的山坡上，传来了如泣如诉的歌声：

　　高高的武陵山

　　为什么屹立在蓝天

　　遍山的七里香

　　为什么开得血红

　　我的岁月青春

　　为什么流浪流浪……

　　二人都情不自禁站下来，默默地聆听。

　　好一阵，陈朴眼泪花花说：“是沧海……在唱他自编的山歌。”

　　慧子心酸地说：“我们都走了，就剩沧海一个人在这里了……”

　　（待叙第十八章爱上美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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