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娘没开口,心里暗暗琢磨着这个幼辰公子是怎么看出自己排行第九。
韩嬷嬷见林九娘沉默不语,便上前行了个礼,不卑不亢的说道:“这位公子,五百两银子并非小数。我家小姐虽出身富贵,但每月的例银也只有几两银子,一年也不到一百两银子,又怎么会随身带着五百两这么大数额的银子呢?公子侠肝义胆,与我们小姐有恩,我们小姐有所表示是应该的,只是真的没有五百两这么多。”
幼辰一歪脑袋,上下打量了一下林九娘,笑道:“若是没有银子,那也可以拿东西来抵。我看九小姐头上这枝金镶玉步摇,再加上手上这只翡翠镯子,大概也值个五百两了。”
落冬怒道:“我家小姐尚未出阁,岂可将贴身之物交与外男?这位公子,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幼辰不为所动,瞪大眼睛,露出一副无辜相道:“我过分?我拼着性命将你们十几号人救下,却要让我两手空空的就滚蛋,到底是谁过分?”
落冬一时语塞。
林九娘此次出行,身上确实带了一些钱。
除了二十两的碎银,还有三张二十两的银票。
但是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两,就算全拿出来,估计也打发不了眼前的这个“幼辰公子”。
更何况,林九娘慢慢琢磨出味儿来了,她越想越觉得刚才自己经历的这一场英雄救美,怎么想怎么带着一股“贼喊捉贼”的意思。
方才那些蒙面汉子,虽然身手不凡,却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家丁们虽然鼻青脸肿,但都是只是受了些轻伤。而锁春她们虽然蓬头垢面,但衣服还算整齐,也并没有受伤,看得出来,这些蒙面汉子并没有下狠手。
而且,这个幼辰公子,怎么看怎么觉得行迹可疑。
梅娘的墓在伏州西郊,可通往京城的官道却在东郊,根本就不是一个方向。
难不成,是他和蒙面汉子勾结,给自己下的一个套?
正在双方胶着之际,突然,从远处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韩嬷嬷一惊,忙拉了一下林九娘的袖子,低声道:“九小姐,不会是那帮贼人又追来了吧?依老奴看,先不用管这个人,咱们先走为上!”
林九娘凝神细听,听出只是一匹马的马蹄声,便沉下心来道:“无妨!刚才那帮贼人吃了大亏,必然不会前来自讨没趣。若是找了帮手,也不至于会这么快。”
没过片刻,那马已经疾驰而至,只见马上翻身下来一个面目清秀的白脸汉子,一见幼辰,便高声喝道:“五少爷,君上命我来请您回去!”
幼辰一见白脸汉子,脸色一白,看着有些心虚,只是仍是嘴硬道:“我这儿事情还没处理完,等我完事了,我再回去。”
谁知那白脸汉子不似黑脸汉子般好脾气,他不由分说,上前就是一掌,方才还神气活现的幼辰,登时就晕厥过去,歪倒在白脸汉子的肩上。
白脸汉子轻轻松松的便将幼辰扛到了肩上,朝黑脸汉子使了个眼色,黑脸汉子便赶紧向林九娘一拱手,说道:“不好意思,九小姐,打扰了!”
说罢,两人便各自上马,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只留下林九娘等人目瞪口呆的留在原地。
这......
过了好一会儿,林九娘才缓过神来,看着鼻青眼肿的家丁,还有衣衫脏乱的几个丫鬟,心情复杂的说道:“上车吧,回去。”
锁春哭丧着脸道:“九小姐,我们这副样子,回去之后......可怎么说呀?”
韩嬷嬷温言劝道:“锁春姑娘,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瞒也是瞒不住的。回去之后,我会陪着九小姐向大少奶奶据实情禀报,事发意外,想必大少奶奶是不会责怪的。咱们回去的时候走偏门,不会有太多人看见咱们的。”
锁春抬眼一看,只见韩嬷嬷和落冬都是衣衫整齐,发髻不乱,心中顿生恼恨之意,却又不敢在林九娘面前表露出来,只能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双眼含泪道:“虽然咱们这次逢凶化吉,可是事情过于蹊跷,只怕有些心术不正的人会在背后编排咱们。”
林九娘也被锁春说得有些烦乱,她垂眸想了想,又抬头安慰她道:“咱们清清白白,正大光明,又何惧别人编排?再说了,咱们可有十几号人呢,若是有人怀疑,大可一个一个的问过去。一个人撒谎不难,难的是十几个人都撒一样的谎,到时,只要是心中有数的人,都会明白真相如何了。”
落冬见锁春一副悲悲戚戚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忿,不由得说道:“锁春姐姐,咱们逢凶化吉,本是一件大好事,你没必要多想。若是你怕别人说你衣衫不整,那我把我的衣服换给你好了。”
锁春脸颊微微一红,没再说话了。
林九娘看出锁春有心事,便淡淡道:“锁春,你和我,还有韩嬷嬷坐一驾马车吧!”
马车缓缓开动,锁春低着头,黯然无语。
林九娘低声道:“锁春,这里没有外人,你若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说给我听。若是我能办到的,我都会尽力替你办到。”
锁春欲言又止,韩嬷嬷冷声道:“锁春姑娘,你在怡心院这么多年,应该也清楚九小姐的性子。如今九小姐给你脸面,你可千万别拂了九小姐的好意。”
锁春一怔。
的确,她在怡心院时间不短了,对九小姐的性子多少也了解一些。
九小姐自小便顽皮淘气,因有大少爷的宠爱,性子有些乖张,也不懂得察言观色,常常在无意中便得罪了人。
但总的来说,心肠不坏,从不苛待下人,虽然有时会摆小姐的谱,但大多只是出于小孩子心性,并无恶意。
只是这几日,九小姐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改往日的淘气任性,说话办事都有条有理了起来,而且眼神也变了,不像是九岁的小姑娘,倒像是二十多岁的成年女子似的......
若是之前的九小姐,锁春是不敢开口的。
虽说九小姐早就和她们说过,若是有了相好,便大大方方提出来,她自会替她们做主。
可毕竟林家有规定,身为奴婢,不许私相授受,婚姻大事全凭主子安排。
九小姐不过才九岁,除了每年两次出去拜祭生母,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能相信她能给自己安排婚事?
况且,秦既明并非林家的小厮,即便是大少爷林之澜也无权做他的主。九小姐又是小孩子脾气,若是她不管不顾的对大少爷提了此事,又闹着要让大少爷为自己做主,岂不是让大少爷为难?到时候,自己只怕也会里外不是人,即便大少爷真帮自己达成心愿,只怕将来也会后患无穷。
可是现如今的九小姐稳妥老道,虽不明白为什么九小姐会在短时间内有这么大的转变,但是锁春的内心松动了。
毕竟,除了九小姐,她没有人可以倚仗。
“九小姐,我,我不想跟着您去侯府。”锁春艰难的开了口,“我,我有个自幼的相好......”
林九娘不动声色的等着她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