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夏日,两人都没穿多厚的衣服,如此近距离之下,虞煊的体温和气息清晰动人地填充着姜潜的感知。
在这段剧情中,许宣和白蛇被困在寒风肆虐的阵法中,即将形神俱灭。
冰冻的许宣用怀抱护着白蛇,将寒风和崩飞的冰棱牢牢挡在身后。试镜的片段正是从白蛇的醒转开始……
没有人喊「Action」,但姜潜仍凭借着自己超于常人的观察力,捕捉到了姐姐细致入微的演技。
她从白蛇醒转前已经入戏,「寒风肆虐」中隐隐发抖的身躯、无意识拧紧的眉心,和微弱的呼吸节奏,每一个身体细节都在传达致命阵法对角色的摧残。
忽然,她紧锁的眉心轻轻舒展,仿佛听到了什么声响。
这个发现似乎点燃了她潜意识中仅存的一丝微弱希望——许宣冻僵前曾坚定地告诉白蛇,村里人一定会想办法破阵救他们。
姜潜注意着姐姐的表情细节,被她无声的演绎所吸引。
但见虞煊缓缓睁开眼,以一种茫然但又略带期许的目光洒向远处,同时下意识地呼唤许宣的名字:
「阿宣,阿宣……外面有人在破阵……」
道出这句台词的同时,虞煊的手也下意识地攀上了姜潜的胸膛……这一刻,她的动作顿住了。
此时姜潜扮演的是冻成冰雕的许宣。显然,这不经意的触摸,令「白蛇」意识到了什么。
「阿宣……」
虞煊回转视线,这个动作意味着她终于看清了「许宣」的状况。
于是,脸上刚刚燃起的希望和喜悦转瞬凝固,接着是惊,是疑,是不愿相信!是无所适从……
微弱的气息在虞煊喉间吞吐,她一遍遍轻唤许宣的名字!不知所措地用手摩挲着许宣冰冻的肩膀……
直到这一刻,她好像才终于能够认清现实,摩挲着「许宣」肩膀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冰封中的脸庞,她仔仔细细端详着他,眼眶瞬间泛红,泪水盈动……
姜潜从未在姐姐脸上见过如此动情的神态。
他也并未意识到,凝注着姐姐演绎过程的自己是如此的专注,就像在欣赏一件不可多得的艺术品。
那一刻,眼前的虞煊仿佛一块剔透无暇的碧玉,在他的面前裂开了触目惊心的伤痕,脆弱得令人震撼。
以至于接下来虞煊抱紧他的时候,姜潜恍惚之间忘却了两人的身份——他们的身体紧紧相拥,虞煊的台词在耳边回响。
一种无形的力量箍紧了他的呼吸,让他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就此环住了怀中人的腰身……
「阿宣,你答应过我,要一起从这里出去……」虞煊的叙说响在耳畔,带着酸涩的鼻音。
像是在哭……
姜潜的手停在半空。
他感受到怀中人的战栗,那些汹涌的不可名状的情绪还在两人彼此间翻涌。
这女人居然也会哭吗?当时的姜潜有些茫然。
他用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表演」,只因情绪收放得太过自然,自然到真假难辨。
「我们还要一起去很多很多的地方……」
虞煊的声音娓娓诉说,略带哭腔的台词处理得恰到好处。
当她从姜潜肩头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颊,重新注视着他的眼眸,姜潜心中那些所谓的胜负欲、嫉妒、提防心理瞬间灰飞烟灭!
此处的剧情,是许宣冻僵的尸身即将被法阵吸纳、形神俱灭,而白蛇仍拼尽全力攥住许宣的手,欲将其挽留。
于是,虞煊的身体向后退去,姜潜方才停在半空的手就这
么突然被握住,眼见两人的身体重新拉开距离,那种汹涌的失落感达到了峰值。
「阿宣……别走……!」
结尾的台词,寥寥几语,却饱含着最丰沛的情感。
此时虞煊脸上接连闪过的是惊惶、失措、不舍!
她「吃力」地攥着姜潜的手,眼底蕴藉的情感在孤注一掷和悲痛欲绝间切换,每一个瞬间都在刺激着姜潜,一寸寸将他仅存的理性瓦解、剥离。
也许是入戏太深,虞煊似乎还没意识到姜潜的变化,仍在继续着最后的演绎:「阿宣……你别走……唔!」
终于,姜潜毫无征兆地反握住虞煊,将她的身体重新拉近!
呼吸与呼吸接触,入口的是柔软清甜。
「唔……姜、」
虞煊的话音淹没在了喉间,她睁大氤氲的双眸,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
这一倒,两人的身体又恰逢其时地叠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时,姜潜清楚地看到虞煊脸上浸染的几分春色,然后不顾后果地用力抱紧她!
角色?身份?
对姜潜而言,好像并不需要多余的理由。
那天,虞煊穿了件极为修身的纯白色长裙,但此后,这条长裙他便再也没有见过。
当姜潜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虞煊已经推开他,逃离了旧仓库。
他的身上、唇齿间都还留着对方的体温和味道……
——梦幻般的体验。
戏外的姜潜脑海中浮现了如上的评价,真实曼妙……唯一的缺点,是结束得太早。
还想更进一步。
……
这种「戏中戏」的特殊体验让姜潜有些恍惚。
他抓住时机仔细体察着自己所有的感受,客观而言,最后发生的「意外」,是源自姐姐精湛的演技感染之下生出的代入感,以至于情不自禁做出了计划之外的行动——
亲吻,艾抚。
以姜潜的早熟度和阅读量,他完全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也丝毫不后悔自己的所为。
就像每个少年忽然发现一直以来常常被自己欺负、戏耍的女孩儿实际上是源自「喜欢」一样,他对这个发现起初也感到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现实。这个过程几乎毫无障碍。
毕竟两人又不是亲姐弟,不存在什么人伦纲常的忌讳。当然,就算真的有什么忌讳,以那个时期的姜潜来说也不会在乎。
唯一意外的是,虞煊的反应竟会那么大,逃得比兔子还快!
他们彼此都应该很清楚,刚刚真实发生的接触,是彼此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
念及此处,姜潜恍然惊觉:虞煊难道那时候就对自己有意吗?
所以小荆说得没错,他在这种事上果然不是零经验者……甚至可能在未成年时,就已经被「启蒙」了。
思量间,这段被「禁播」的记忆戛然而止,紧接着又跳入了新的一段……
剧情上依然是姜潜记忆之外的盲区,内容概括起来就是两个字:纠缠。
自从这次的意外之举发生后,虞煊开始有意识地躲着他。
除了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其他任何场合,只要是姜潜单独出现,虞煊都会躲开。
试戏的事也没再提起过。
然而虞煊越是躲,姜潜对她的执念就越深。
这一天,虞煊被姜潜堵在了弄堂,开门见山就谈起了旧仓库中初尝禁果一事:
「怎么了,躲着我什么意思?」
「你自己知道,就不用再来问我了。」虞煊故作冷静。
姜潜直接
凑近,戳穿她:「你怕什么?」
当时的姜潜已经和姐姐身高相仿,他的言谈举止总能传达出远超同龄人的压迫感。
虞煊避开弟弟的目光,答非所问道,「会被人看见的。」
「咱俩又不是亲姐弟,有什么关系?」姜潜不以为然,「我以为你挺喜欢呢,那天,那么投入。」
「你胡说!」虞煊忽然抬起头,狠狠瞪了弟弟一眼,语气坚定地说,「那天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已经记不得了,你也忘了吧……不然我只能离开姜家,再也不见你!」
说完,便转身走开了。
两人的关系就此陷入了僵局。
这种听起来很明确但实则「不清不楚」的拒绝,让姜潜感到不爽。无论是戏里,还是戏外。
随着「禁播」影像的逐一揭开,姜潜发现两人之间这种说不清的拉扯越来越多,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种拉扯都在加深彼此的羁绊。
有时他也不能分辨,自己对虞煊的这份执着究竟是出自于喜欢,还是出自于占有欲。
这种纠缠持续到了一年后。
临近高考,虞煊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被一个鲁莽的追求者当街表白。
对方是个家庭条件阔绰的拆二代,已经追求虞煊有一段时间,写情诗,送礼物……已经被明里暗里拒绝过几次了,但这位二代少爷依然故我,屡折不挠!大有他们家老爷子搏命死守老宅攫取拆迁款的轴劲儿。
「抱歉,就快高考了,我想以学业为重。」
虞煊温文尔雅地婉拒,也给对方留着体面。
可二代少爷还是挡着不放行,还爹味儿十足地劝虞煊:「你怎么这么傻,高考算什么呀?考上大学就有钱赚吗?那些个大学,都是给那些不明就里的书呆子准备的!你长这么漂亮,不用吃那个苦的!」
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虞煊平静而认真地端详了对方半晌,说道:「我宁可吃学习的苦。」
说完便绕开对方,往家的方向走去。
拆二代当场就急了,追上去:「我家好几套房,只要你跟着我,我保证,生一个儿子分你一套!」
虞煊还没来得及回答,姜潜的身影已经从黑暗中现身,他如幽灵般出现在拆二代面前,当街就是一脚踹过去,踹得对方跌出数步,最后四脚朝天哇哇惨叫!
「救命啊!打人啦!!」
「姜潜!」虞煊惊讶。
姜潜还要上前,好在被虞煊及时拉走,否则以姜潜的风格,恐怕要揍得对方喊不出来为止——虽然他此前已经很长时间没表现过这种暴力冲动了。
老街,暗巷中。
姜潜和虞煊相向而立,背靠着别人家的院围。
「姜潜……」
「不用谢。」
姜潜脸上露出满满的嘲讽:「你现在什么情况,以前的精气神哪去了?被一个那种窝囊废欺负成这样,像话么?」
虞煊并不反驳,像每个正在经历备考摧残的高三学生那样目无神采地站着。
「算了,你别多想,我也就是恰巧路过而已。」姜潜说完就潇洒地转身离开。
他本来还想说更难听的话,去宣泄,或者刺激虞煊,但当看到虞煊如此低落的状态,他借题发挥的兴致也便荡然无存了。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时间随光影流转,之后的某一天,姜潜在回家的路上被几个青年围住,挨了暗算。
主谋当然就是几天前龟缩在巷子里哇哇乱叫的拆二代。
那天,姜潜鼻青脸肿地回到家。
他没走正门,而是从后院的砖墙翻入,只身躲进了黑
乎乎的旧仓库,仰倒在那天和姐姐对戏的旧沙发上,浑浑噩噩中,仍旧考虑着如何以牙还牙。
不知过了多久,仓库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
虞煊站在了门口。
她没有开灯,但还是看到了靠在旧沙发上的弟弟。
院子里的些微灯光洒进来,照见了姜潜脸上的淤青。
虞煊呼吸加重了,她站在门口许久才开口:「姜扬出去找你了,姑妈带唐老师去了老年社团。」
「嗯,知道了。」姜潜应声道。
虞煊犹豫了一下:「你脸上怎么弄的?是不是那天……」
「跟你没关系。」姜潜平静地说。
他不想把虞煊扯进来,从而使事情变得更复杂。
虞煊沉默了片刻,又道:「怎么就跟我没关系呢,我是你姐。」
「是我妈又怎么样?」姜潜冷笑,「呵,对了,我妈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这话像是纯粹的自嘲,却也透出几分凄凉。
虞煊终于转身离开了。
这让戏内外的姜潜同时松了口气……
谁愿意被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姿态呢?
何况对方还是有过暧昧关系的人,虽然也是他异父异母的姐姐。
然而过了一会儿,姐姐又回来了,手里提着家用的小药箱,还带了一盏充电台灯。
她也没多说什么,走进来在姜潜身旁坐下,开始摆弄药箱里的东西,然后给姜潜处理脸上和身上的伤口和淤青。
「这么殷勤,该不是对我有愧吧?」别看姜潜自己无愧无畏,但对别人的相关心理却拿捏得很是精准,「你还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上衣脱下来。」
「……」
清凉的药膏通过虞煊的手指涂抹在姜潜身上,轻柔仔细,包括他自己够不到的地方。
收拾药膏的时候,姜潜注意到了姐姐眼里不慎流露出的难过和心疼,和那天试戏时一样的真假莫辨。
这让他的心情有些复杂,莫名烦躁。
不禁开口道:「你用不着内疚,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会解决的。」
虞煊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注视着他,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目光。
姜潜等着姐姐问他解决的办法。
可事与愿违,他等到的,是别的……
当姐姐的气息清楚沁入齿间,姜潜意识到了事情的发生。
带着意外的惊讶,跳入姜潜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竟是:这次,绝不可「草草结束」。
事实上,这是他名副其实的第一次。
年轻新手,谈不上多么好的表现,但每个细节都令他振奋,刻骨铭心……
熟悉的场景,延续的情愫。
深入禁区,饱尝禁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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