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天已经开始微微发亮，两颗月球缓缓沉下去，东边的天空露出一丝昏黄的光。

　　黑红色的血已经撒了满地，配着白花花的脑浆，在雪地上勾勒出一幅宛如地狱般的图景，白瑞封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群尸群在卡萨布兰卡能够行动之后就开始慢慢失去控制，在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尸群便全部倒下，变成了普通的尸体。估计其他地方的尸体也是一样。

　　地面上的尸体密密麻麻的堆了一层，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看着便让白瑞封头皮发麻，若是把这些尸体放在这里不管的话，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不如把尸体火化了。

　　炎炙放出的只是热浪，是将尸体融化，而不是烧成灰，所以没有火光，只是有很刺鼻的烧焦的脂肪和肉的气味。

　　白瑞封身上的伤也多了几处，最严重的就是肩头那处抓伤，已经达到了两厘米之深。若是不尽快处理，肯定是会发生感染的。每种生命的身体构造都是不同的，所需要的医疗方案同样是不同的，永夜之城的医疗设备以及药物放在人类的身上根本无法使用，甚至还会起到反作用。小弦一直被白瑞封护在身后，身上也只是出现了几道擦伤，只需清洗一下然后包扎便可以了，卡萨布兰卡本就不是生命体，对于尸体的攻击完全免疫，而那灰白人影又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际的数据上的伤害，而最后不知为何灰白人影的“域”为何被破，所以她也是完好无损，目前最重要的便是白瑞封的伤了。在这个时代，药物着实不好寻找，只有到医院才能找到药物，只是……这片区域实在诡异，想要找到药物，也只能从这片考核区域离开。

　　“先走吧。”白瑞封从万纳符中调出了一瓶水，冲洗了一下伤口，然后拿出了绷带简单的包扎上。

　　他感觉肩部并无痛感，只是有些麻，无法动弹，连着的部分肌肉也已经麻痹，行走起来就像是拖着一条什么似的，不受自己控制的……肉？白瑞封轻笑一声，到这个时候，他反倒没有什么担心的，还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将生死看的不那么重了，相比起黑暗纪元刚开始的那时候，他的思想似乎解放了很多。

　　“是否选择最佳路线离开这片区域？”卡萨布兰卡看着东方天空破晓的光，微弱的阳光仍将她的脸勾勒出迷人的金边，脸颊两边的碎发随风飞扬，夹着点点微小的冰晶，显出金色的光芒。

　　“哪片区域？”白瑞封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笑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脸部就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样莫名的笑了，还笑出了声音。

　　卡萨布兰卡沉默了一会儿，道：“……考核区域。”

　　“……没必要。”

　　“可是——”

　　白瑞封奋力抬起手臂摆摆手，开口笑道：“放心吧，在找到她们前，我是不会死在这个该死的地方的。”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已经一片狼藉，四周的墙壁上有很多溅上去的血渍和脑浆，也有很多剑气留下的痕迹，迟早会有人来到这里，发现这些东西，现在还是想想该怎么处理吧。

　　这些东西……真是蛮让人头疼的。

　　如此多的剑气痕迹，被人发现也是不好解释，而如此多的血迹……就更不好解释了，一人战尸群？有谁会相信一个星境二阶的家伙可以从尸群中活着走出去？而且尸体也已经全部消失，这在常人眼里就是更诡异不过的事情了。

　　“卡萨布兰卡，这里有什么方法去除痕迹吗？”

　　“没有，不过我可以改变一下这里的战斗痕迹，将‘两人战’改为‘群战’。”

　　“嗯，可以，至少怀疑会少点，记住，刀痕。”

　　白瑞封让卡萨布兰卡模拟刀痕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基地市当时为每人发放的都是军刀，模拟刀痕更不容易被人怀疑。

　　小弦的脸有些苍白，显然是被之前的尸群吓坏了，白瑞封揉了揉她的头发，将本来就已经有些凌乱的头发揉的更是凌乱不堪，说是爆炸也不为过。小弦则是像一只小猫一样弓起身子扑到他的怀里，把沙漠之鹰丢到了地上，先是小声抽泣，随后白瑞封便感觉到袖口有些湿润，小弦的眼泪已经浸湿了衣服，抽泣声也大了起来，小声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在这一刻，将心底所有的恐惧都发泄了出来，还混合着一种她自己也没有发觉的感情——依赖。

　　卡萨布兰卡模拟完了战场上的刀痕，便默默的捡起沙漠之鹰，轻轻擦拭了一遍，将雪擦掉，静静地站在一旁。

　　过了许久，小弦才停止抽泣，在白瑞封怀中沉沉睡了过去，像只睡熟的小奶猫。

　　“卡萨布兰卡，她先交给你了。”白瑞封示意卡萨布兰卡抱起小弦。

　　“好。”卡萨布兰卡的身体实际上是可虚可实的，平时为了节省能量或是为了避免被攻击通常身体是虚化的，而在某些情况下也可以化为实体，如此这般转换很方便，不得不说，永夜之城的技术达到这等高度着实可怕，只是……之后为何会灭亡？

　　两人选择了一个离服装店较远的食品商店来暂时休息，顺便搜刮一点还可以食用的食物。

　　商店不算大，整体长方形，两边的柜台上的食物已经被搜刮走了一小部分，看样子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只是迫于身上所能容纳的极限无法将其他东西带走。

　　卡萨布兰卡把小弦抱到了收银台前的座椅上，然后跟着白瑞封去柜台上搜刮食物。这里的食物大多都是膨化食品，也有少许已经过期的面包和腐烂的菜类。因为天气寒冷，有些食物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然后因为某种原因再融化，然后再次凝结，这样的食品都已经面目全非，看起来便令人作呕。他挑挑拣拣，找出来的食物也不算太多，都收进了万纳符中。

　　太阳已经升到了高处，在昏黄的天空中静静地俯视着地球上的万物生灵，向如蝼蚁般的人类傲慢地展示着它的光芒，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灵一般。殊不知，它的光芒，已经被云层遮掩，在大地上投下一大片的阴影。云层涌动，阴影随之改变，若是从太空上看，便会发现，此时的地球已经有极大多数的部分被冰雪所覆盖，而苔原带和冰原带却是绿意盎然，孕育着勃勃生机。

　　夜沧缓缓抬起头，看向天空中勾着金边的云，云的一部分被天空中一个巨大的黑影遮住，仿佛被一只巨兽吞掉一般，庆幸道：“天空之城！终于回来了！”

　　寻找到灵晶着实不易，所耗费的时间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在长春内树木遮天蔽日，让他们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记得从长春出来的时候已是黑夜，地上银白的雪积了厚厚一层，之前地上杂乱无比的脚印都已被风雪所埋没，同样埋没的还有血迹以及尸体。而他们所做的痕迹也已经消失在这茫茫大雪之中，无法判断具体时间，只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天空之城缓缓伸出一条阶梯，若有若无，似是通往天堂，又似是通往九天之外。夜沧一踏上那天梯便自动向天空之城处升去，天空之城所处之处气压与地面虽然不同，但夜沧却没有任何不适，这便得益于天空之城的抗压设备。

　　天空之城正悬浮在京城之上，如云般的白色雾气从天空之城的管道中倾泻而下，伴有刺鼻的气味。夜澜不禁皱起了眉头，把衣领向上拉了下，捂住了鼻子。

　　天空之城处于对流层以下的部分，这里还生存着少数的黑暗生物，刚刚天空之城释放出的雾气便是为了驱赶黑暗生物的，作用很明显，但持续时间却很短暂，而且耗费的能量也比较多。艾丽扫描了一下四周的能量波动，发现黑暗生物都已经被驱逐，便控制天空之城收缩管道，停止药物的排放。到达天空之城的银白金属平台时，一个长长的声音便从远处飘了过来，夜沧抬眼扫视了一下四周，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意：“管理的还不错。”

　　那声音的主人笑了笑，晃着头很是得意：“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管理的。”

　　“还以为你们这帮家伙会闹出什么乱子。”夜沧走上前去轻轻拍了下胡清的肩膀，顿了顿，道：“收纳外部难民多少了？”

　　胡清嘿嘿一笑，揉搓着已经发红的鼻尖，道：“没多少，加起来不到五百”随后顿了顿，似是想说而又不敢说，过了半天才小声嘟囔道：“现在内外加起来只有不到五百人了。”

　　“你说什么？只剩五百人了？为什么？”夜沧心里一颤，摇晃着胡清的肩膀。

　　“死了，都死了。”胡清不敢抬头，声音也小的出奇。

　　“……怎么死的？”

　　沉默了一会儿，胡清终于抬起头来，道：“都是……都是因为，因为王建军那个****的！就是他……”说着说着，竟抽泣了起来。“就是他，说，说要把难民安置在京城市中心，然后，然后……”

　　夜澜感觉胡清的表现有点不正常，他的语气中似乎有一种恐惧，源自内心的本能的恐惧，急忙问道：“然后怎么了？”

　　胡清眼神呆滞，瘫坐在地，身子微微颤抖，语无伦次的说：“怪物……有怪物……对，对！京城的市中心有怪物！就是那个怪物，死了……所以他们才死了！”

　　“怪物？”夜澜微微一怔，疑惑地看向艾丽，京城市中心区域是她已经扫描过了的，怎么可能会有怪物？天空之城在京城市中心建立了一个难民区，有少数黑暗纪元刚刚开始时未撤离出北京的人，天空之城重现于世的时候便被夜沧安置在了那里，算下来也该有上千了，如今加上外部收纳的难民只剩下五百，是他怎样都不敢相信的。

　　从天空之城的控制中心是可以看得到京城市中心的情况的，夜沧让艾丽放出几个微型机器人进行查探，而它们所传回的图像却是一片黑暗。

　　艾丽用右手微微绕着发梢，双手撑着控制平台，皱眉道：“咦？这里有某种能量干扰信号。”

　　“没信号？”夜沧依次看了看机器人传回来的图像，都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却总是让人联想在这图像的后面会不会有一只巨兽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吞噬一切。“看来也只好继续问胡清了。”他沉默了一会，便准备去找被他们关在偏殿的胡清。

　　偏殿和天空之城的大殿不同，大殿使整座城市运转，是天空之城的控制中心，而偏殿不同，每一个文明都有信仰，天空之城的古老民族信仰天空之神，他们则在偏殿建造了这座天神之塔。

　　天神之塔的防御系统堪称完美，造型设计的也无可挑剔，银白色塔身的周边是淡蓝色的金属螺旋状阶梯，顶端则有两个按照一定的轨道转动的悬浮金属球体，一蓝一银，蓝色球体较大，银色球体较小，银色球体围绕蓝色球体转动，蓝色球体则围绕天神之塔转动。

　　天神之塔总分五层，早已被夜沧当成了难民接待所，虽然防御有所损坏，但是防御几只黑暗生物的攻击还是绰绰有余。胡清暂时被关在了第五层。

　　淡蓝色螺旋状阶梯通常不是上塔用的，而是天空之城的人民祈祷时才会通过阶梯上塔，平常上塔自然是有更快捷的方法。

　　夜沧见到胡清时，他的眼眶有些红，显然是刚刚哭过，对夜沧的到访显得有些惶恐不安，像是灾难降临一般。

　　“胡清，说说当时的情况。”夜沧随意找了个挨着墙的地方，墙壁便自动突出一小部分作为椅子。

　　胡清反复揉搓着铺在腿上的已经被泪水浸湿的薄被，不敢抬头看夜沧，也未作任何回应。

　　“胡清，看着我。”夜沧的语气很平和，像是在和他谈心。

　　胡清抹了把眼泪，然后颤巍巍地抬起了头。

　　夜沧看着他的眼睛，道：“那些人死的时候你在吧。当时到底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把薄被揉搓的满是褶皱，终于放开，很平静地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你小子耍我们呢！”夜澜拉住胡清的衣角，抬手想要给他一巴掌，却被夜沧抓住了，夜沧摇摇头示意他放下手，看着又要哭出来的胡清，叹了口气，狠狠白了夜澜一眼，问道：“什么都没看到？那你怎么知道有怪物？”

　　“当时……当时的事情，说出来我自己都不敢信，当时，突突然就就地震了，然，然后地面上裂开了一个很深很深的缝隙，深不见底。”胡清的眼中再次被恐惧充满，当时的情景，是他一生都不愿回忆的。

　　“嗯，继续说。”

　　“然后……然后有一部分的人被吸进了裂缝，还，还有一部分人被，被什么拉下去了。”

　　“被拉下去了？被什么？”夜沧表情忽的严肃起来，低声问道。

　　“没看清，只是听到有些被拉下去的人求助，说有什么东西正在拉他们。哦，对，对了，当时我还听见一种声音。”胡清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放下了手中被蹂躏了一百零八次的薄被，道：“那种声音……像是mo？mu？”

　　夜澜猛地一拍脑袋，大声喊道：“哞？”

　　“对，就是，就是哞！”

　　夜澜神色凝重起来，只是淡淡说了一声“谢了，走吧。”便示意夜沧离开了天神之塔。

　　“你知道什么？”夜沧满脸疑惑，出了天神之塔便抓住夜澜的手腕问道。

　　“嗯，爸，你相信龙的存在吗？”

　　“龙？”夜沧看儿子满脸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很是疑惑。

　　夜澜看了看半信半疑的夜沧，眯着眼睛看向天边翻滚的云层，道：“听闻京城曾有一口锁龙井，内锁一条真龙。”

　　“你是说……怀疑胡清所说的怪物就是真龙？”

　　他缕了下额前的碎发，转过头来，说：“嗯，有可能，但是不一定，毕竟地点还不清楚。”

　　锁龙井，真龙，这些仅在传说中存在过的东西，究竟是否存在，若不是，那么京城的异动又该如何解释？夜沧很是头疼，或许真相比想象中还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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