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际母舰的船身悬着几个吊篮，工人用毛刷来回洗着金属表面，水和泡沫沿着每一块钢板的缝焊处下滑，流淌过圆柱体的舰身。阳光直照下，刚洗过的舰岛亮白耀眼，在最高处，舷窗前站着一名紧锁眉头的男子。

　　“它能开动吗？李飞舰长。”他俯看有三十层楼高的舰身问。

　　身后的李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提提头上的贝雷帽，走到中控台，抓起拖着卷线的电话，“马浩上士，动力仓什么情况？”说话时他上唇的胡子会像海参般蠕动。

　　电话的另一头，马浩转过身来，望向引擎上冒着电焊弧光的位置，工人放下铁面罩竖起一根拇指。

　　“舰长，经过我全力的抢修，它能以全马力跑起来。”马浩说。

　　“你能保证？”李飞问。

　　马浩冲着电话另一头说：“我会以维修工赵成的名义发誓。”

　　竖起拇指的工人，随即捏了一把汗。

　　李飞放下电话，走回舷窗前，“陈副参谋，北极星号可以按时出航。”

　　“李飞，你知道吗？”副参谋松开眉头说，“如果这次弄不好，我跟你都得捡包袱回老家。”

　　小杉在作战中心的维修仓转了一圈，没有看见26号作机器人，于是找到正在为机器人按装飞行系统的老张。

　　“中尉，你会跟随舰队出航吗？”老张放下手中的扳手问。

　　“对，我会！”

　　老张衣袋掏出一个摇控器，扔给他，说：“看看它吧！”

　　小杉按了一下，仓库里一直关着闸门打开，里面悬挂着涂装机械手，一个刚刚上好漆的机器人出现在眼前，机体是蓝色加红色，左肩上有一块标注26编号的旧装甲。

　　“全新的复合装甲让防护力提升30%，就算再挨一回的上次爆炸，它也能安然无恙。”老张走过去，指着它脚跺位置的喷射孔说，“为了让它能在宇宙中作战，我已经按装了一套飞行系统。”

　　“它看起来有别于其它机体，改装会不会违反了军队规定？”小杉问。

　　老张环起两手说：“你可以放心，军方已经把它当成了荣耀机体，特别一点也可以接受的。”

　　“中尉，你也在。”

　　小杉回头，看见晓芬顺机器人队列走向他，她身形健美，脸上总是带着浅笑。

　　在他发愣时，她来到他跟前，抬头打量着26号机，“它比原来漂亮多了。”

　　“晓芬中尉，你的手臂？”小杉注意到她的手臂，前几天还打着石膏，今天被摘了。

　　晓芬特意在他面前晃了晃左前臂，“已经痊愈，正好赶上这次出航。你会去吗？”

　　“当然，我不想错过任何战斗。”小杉说，“你也是过来察看机体维修情况？”

　　“哦，差点把这事忘了。”

　　她向老张走去，聊了几句，老张指向一个翻新过的5号机。

　　晚上，刘离泡完澡，身上裹着一条厚厚的毛巾，穿一双人字拖鞋，从浴室走到客厅，她往沙发上望去，小杉半躺着身，手里拿着摇控，双眼出神地盯着电视，画面里群众在游行示威，自从帝国公主在电视机上露了一面，这种新闻便活跃在荧屏上。他只是偶尔眨眼，眼球没有活动，像在想事情。

　　刘离没有打扰他，走进睡房，解开毛巾，换上一件吊带短裙睡衣。

　　开启吹风机前，她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小杉走进来，关上门，然后一股脑地躺在床上。

　　“听说舰队将会到宇宙中巡航。”她对着镜子，一边摇着吹风机，一边撩起湿润的发丝。

　　“嗯。”小杉应了一响，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地球到处有人示威，军方不好好呆着，干嘛跑到天上去？”刘离说，“我知道高层想保持中立，如果星际联盟政府不幸瓦解，他们就会跳出来主持大局，你认为我说得对吗？”

　　“嗯。”

　　她从镜子里打量他，“你到底怎么了？”

　　“阿离，我们分手吧！”

　　刘离怔了怔，关掉吹风机，转过身去。

　　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她不敢吭声，连询问的勇气也没有，只是呆呆地站着。

　　忽然小杉的面部开始抽畜，身体在床上打滚，口中发出苦叫。

　　“小杉，你怎样了？”刘离走过去，翻转他的身体，发现他一直按住左上臂，那里是机械臂与神经的缝合处。

　　她知道机械臂出了状况。

　　“药！”他失声哀求。

　　她慌了神，顾不上医生的嘱咐，跑到大厅的电视柜前，从第二隔抽屉中取出药箱，将里面的东西全倒在桌面，几个药瓶子滚落地上，用手一拨，终于发现写着“止痛药”的小瓶。她又跑回房间，用力拧开瓶盖，药丸洒了一床，她捡起两颗往他嘴里送。

　　过了一会，他恢复平静。

　　刘离坐到他的身边，“疼痛什么时候开始的？”

　　“偶尔会发生，但没有一次像这回严重。”他回答。

　　“抱歉，我早该发现。”她咬着嘴唇。

　　他握着她的手说：“这不是你的过错，我以为是小问题，一直没有对你说。”

　　“明天去听听医生怎么说。”

　　“嗯。”

　　关了灯后，刘离一直睡不着，想起刚才一幕，又想起事发前他说的话，他真想离开她吗？或者是她听错了，因为吹风机发出的噪声，她不敢肯定。

　　这时，背身侧躺的他蠕动了一下，刘离知道他也难以入睡，于是伸手揉揉他的肩膀，“这样好点了吗？”

　　“嗯。”他回应。

　　过了一会，她问：“嘿，你睡了吗？”

　　“嗯。”

　　刘离凑过去，在他的耳边说：“你还真难搞！”

　　小杉笑了笑，“我知道！”

　　第二天一早，小杉便赶往医院，挂号处排着长龙，似乎再过几个世纪，医院挂号难的问仍会存在。接近中午时候才轮上他，负责前台挂号工作是一位漂亮的护士小妞，她一边涂着指甲油，一边问：“先生，你挂哪一科？”

　　小杉想了想，一时答不上。

　　“内科，外科，脑科......总有你要挂的一科吧？”护士见他在犯难于是说。

　　他摸摸脖子问：“有机械科吗？”

　　她翻翻白眼，“先生，这里是医院，不是机械维修厂，难道你是机器人？”

　　“不，我是人类。”

　　“那你出了什么问题？”护士问。

　　“按装在我身上的机械肢出了问题，它让我产生了疼痛。”

　　“我明白了，你应该去看神经科。”她说。

　　医生取下小杉机械臂上的人造皮肤，借手电的光查看人机缝合处，又拿出一个电量仪，测量了每一条与神经连接的传感线。

　　当微量的电流从传感线上传来，小杉感觉麻麻的，像有蚂蚁在你皮肤上爬行。

　　医生完成所有检查，摘下口罩说，“没有任何问题。”

　　“那种疼痛怎么解释？”他有点不相信。

　　“有时候疼痛并不是来自你的身体，而是来自内心。”医生倚着桌子一边说，“你最近遇到烦恼的事？”

　　小杉呆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

　　“无论事情多么困难，你必须作出决定，停滞不前只会徒增痛苦，行动起来，将你手中的球抛出去，不管它落在得分区，还是水沟里。”医生说着，假意地向空中抛投什么，那是一个标准的手球投射动作。

　　“谢谢你，我明白了。”

　　货物搬运车从北极星号的打开的后仓门进入，一路驶过主仓室，里面停了三十架作战机器人，它们分成两排立在左右两则，主仓室的中轴线上常有军士人员在走动。

　　福林穿过一队密集的人员，在主仓靠前的位置找到5号机，晓芬站在高大的机体下，她身穿蓝色的紧身驾驶服，匀称的双腿，紧致的臀线，头发总是扎成一条粗粗的麻花辫。

　　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晓芬中尉，这位是刘华中尉，我们三人将会组成绿石战队。”

　　晓芬打量着福林身旁的男子，身高大约一米八，双眼含笑，头发卷曲成波浪状，带有点贵族的气息。

　　“我是刘华，目前单身。”他伸出手，又眨了眨右眼。

　　“我是晓芬。”她友好地握握手。

　　对方没有立刻放开她，而是凑近说：“我知道你，晓的继承人！”

　　晓芬拽回手臂说：“你非要这样认为，我也无话可说。”

　　刘华用胳膊撞了撞她的肩膀，“你比传闻中还要漂亮，我对你挺感兴趣的！”

　　“请你注意一下，我们是组对，不是组情侣！”晓芬瞪了他一眼，“要是非要组情侣，你找福林上校，别烦我。”

　　福林的眼眉跳了跳，默默站在旁边躺枪。

　　刘华没纠缠太久，被老张叫去讨论作战机体的事情。

　　晓芬愤愤地盯着他的背影说：“上校，你怎么找上这种家伙？”

　　“虽然他个人有点毛病，但控制作战机体的技术却是一流的。”福林耸耸肩说，“这事也不能全怪别人，谁叫你没有男朋友嘛，你要是从了我，他也就不会纠缠你。”

　　“你......”接二连三地被人占便宜，晓芬气得说不出话。

　　“别生气嘛，你刚才也让我躺枪，咱们扯平。”

　　“扯平？平不了。”她转过身去，竖起三根手指说，“如果不想我退出你的破烂战队，数到三之前，从我面前消失。”

　　晓芬还没开始数，福林已经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