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枪,我是活的。”
那人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缩着脖子,干巴巴的笑着。
从外表看,这人不过二十岁的年龄,黑色的体恤上沾着草芥和泥土,裤腿高高挽起,一高一低,鞋子上更是“雨露均沾”,头上顶着着鸭舌帽,不端不正——从头到脚,只有脸上干干净净。
此时,他笑容牵强,面带苦色,努力表现出没有敌意的那一面。虽然表情很不自然,但不似作假。单看长相,也不像是恶人。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攸悠收起枪,声音缓和了一些,但是手中的家伙却始终保持在一个可以随时射击的角度。符桐和那森依旧一言不发,脸色比夜还冷。
在三人的警戒的目光的注视之下,那人抿了抿嘴,赔着笑:“我……叫苏良,羊城人,探望远亲归来,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羊城?”那森皱了皱眉头。这名字挺熟悉——应该就是那个据说有大批军械生产的城市吧?符桐显然也对于这个地方有些印象,迟疑了一下:“西北军区所在的那个羊城?”
自称苏良的青年连连点头,乖巧的像只小狗。
“你姓苏?该不会是羊城苏家?”符桐却莫名其妙的问了这么一句。
羊城苏家,即便是在世都里都有些名声,毕竟作为合法的超一流的枪械世家,军方给予其的关注度还是有的。更何况,就算是那森、符桐他们,也曾用过苏家的一两支狙击枪。
眼前这个自称姓苏的家伙,难道会是那家的人?
当事者苏良听了,一愣之下,却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是个酒吧的店主,这是……额,名片呢?哦这里这里……”他慌慌张张的在全身上下翻腾了半天,最后从裤兜里摸索出一张卡片,小心翼翼的把卡片送了过去:“请看……”
那森伸手接过卡片,点开手电筒,随意扫了一眼。
巴掌大的卡片上,印着五颜六色的花瓣,被雨水浸湿之后,颜色更加鲜艳——整个版面花哨异常,在卡片的中央,用黑色隶书印着“六街酒吧”四个字,再往下,可以看见苏良的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最紧底下,则是酒吧的地址。
清水区羊城乌衣巷六街六街酒吧。
“我看看。”攸悠把脑袋伸过来,显然是对酒吧这种地方很感兴趣。那森被她扰的心烦,毫不怜香惜玉的伸出手掌一次又一次推走攸悠离得太近的脸,女人抗争了一会儿,以失败告终,最后翻着白眼站到一边。
名片看起来不像是假的。那森扫了苏良一眼。
“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走。”本来安静站在一边的符桐忽然出声,目光随意地在苏良身上转了一圈,他继续说道:“我身后的这些都是爱屯的居民,我们的任务是把他们安全送到安全区。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在那里搭乘前往羊城的车队,会更安全一些。”
苏良面露异彩,明显的高兴起来。而旁边的那森和攸悠,则是一脸诧异,尤其是攸悠,两只眼睛一大一小,仿佛看鬼一眼看着符桐。
符桐无视了伙伴们诡异的表情,只是等待苏良的回答。
“真的么……那真是太好了!”苏良当然高兴。
好几天独自一人在黄金路里逛荡,运气好没碰到什么危险,但是没遇到不证明它不存在啊。就在刚才,他可是在旁边把三个人斩杀人鱼的过程看的清清楚楚,自然无比清晰的知晓这三人的厉害。跟他们一起,总比自己一个人要安全得多。
“但是出于安全考虑,请你让我们例行检查。”符桐的目光落在苏良背后的背包上,语气淡漠的提出要求。
苏良愣了一下,但是很快释然。背过手,十分干脆的把背包取下来,大大方方的递给三个人。
在苏良看来,这不是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那森拿过背包,仔仔细细的检查起来。每一样东西都经过严格的检查,最后那森从背包的最紧底下,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这是什么?”
黑色的盒子小巧精致,通体漆黑。低调的外表,简单的结构,但是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触感冰凉温润,显然是上好的木料。
“那是……”苏良似乎想解释点什么,却又一副也不太了解情况的模样,迟疑了一下,然后挠挠头不再说话。
于是,还不等苏良回答完,那森已经打开了小盒子的盖子。
盒子里,孤零零的躺着一张纸。
四个人八双眼睛,齐刷刷的往盒子里望去。
苏良看了一眼,完全没有触动。
符桐扫了一眼,略微一愣,然后抬头瞄了苏良一眼。
那森看到是纸这一类的东西,因为天气原因,就没有把它拿出来,简单看了一眼就关上盖子,把盒子丢回苏良的背包。
再一次,四人八目相对,两相无言。
半晌,那森把背包的拉链拉上,然后侧了侧身:“你就跟我们坐一辆车吧。”伸手指着车队最后面的小汽车,转身把背包还给苏良:“不过,我建议你不要轻易离开我们的视线,因为在我们的任务单里,并不包括保护你的安全。”
“好的好的,我绝对不会乱跑,一定紧紧地跟在你们身边。”这也是苏良所期望的,于是他很高兴地答应了。
看着苏良态度良好,笑容真诚,三个人对他的警戒也略微减少。攸悠收起机枪,冲他摆摆手,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带路:“小子这边走,跟我来。”
没几步道,攸悠和苏良就已经到了小汽车旁边,攸悠打开车门,不由分说就把苏良往车里塞,但是大家都能看到,苏良的背影在车门口明显僵硬了一瞬,然后迫于攸悠的压力,他还是硬着头皮坐进了车里。
车灯下,坐进车里的苏良脸色苍白,不安的把自己蜷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冷汗一个劲的往外冒。攸悠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嗤笑,继而开心的嘲讽苏良胆小——不过这也不全是苏良的错,毕竟不论是谁,坐在一堆炸药之中,都会觉得手脚冰凉。
不是谁都可以像攸悠一样,把炸药包当成枕头的。
……
雨还在下,天色依旧很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恶的腥气,那是死去的人鱼的尸体散发出来的。那森和符桐站在原地,都没有着急回到车里去。
水顺着两个人的头发滴落在衣服上、顺着脸颊流淌进领口里,却已经分辨不出轨迹——因为两人身上所有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一簇火苗在雨夜里亮起,那森从烟盒里取出自己还没来得及抽完的半截湿烟,试图点燃。打火机啪嗒啪嗒一声接着一声,他尝试着点了好几次,也没有点燃那半根烟。
叼着烟,他模模糊糊的吐出一句话:“为什么留下他?”
符桐微笑,眼神显得意味深长:“人道主义救助而已。”
那森面不改色,只是沉默。
“……”符桐把视线转移到黑色小汽车里,在后座和攸悠说着什么的苏良身上,车里的苏良笑得开心,而符桐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冷漠的声音,穿透雨幕,响在那森耳畔:“那张纸,大概就是传闻中遗失的那半幅天选之路的地图。”
“什么?”就算是以那森的冷静,也忍不住露出错愕的表情。
普通人不会知道。但是在他们这个层次的人之中,却一直流传着一个消息——天选之路,是存在的。它的地图,也是存在的。但是,这份地图,在临时政府崩盘时被分成了两份,一份流落民间,不知去向,而另一份,则保存在前临时政府要员,现世界政府军阀长卡尔顿·乔治手里。
卡尔顿·乔治,三个月前去世了。
去世的第二天,世都报纸上,就刊登了一份来自于他的“忏悔信”。这份忏悔信在全世界都掀起轩然大波,有关于临时政府崩盘到世界政府成立那段缺失的历史的讨论,再一次活跃于世界各个阶层——
为什么卡尔顿先生或说自己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
临时政府崩盘,到世界政府成立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是谁,把历史的真相掩藏?他又是为了什么?
……
一时间,众说纷纭。
对于历史真相的讨论固然影响深远,但对于世都中的大部分人来说,无所谓真相,无所谓正义。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是传闻中卡尔顿·乔治手里的那半幅天选之路的地图。
大大小小的势力,地毯式的搜索,却一无所获。后有密探打听到,在卡尔顿·乔治去世的前一周,罗家少爷罗淞,曾经拜访过他。于是所有势力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在了罗家少爷——罗淞的身上。可是,事情的走向再一次让他们失望——半个月之后,罗淞在黄金路里惨死的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了世都的每个角落,事情至此,彻底没了头绪。
天选之路的地图真的存在?若存在,它又去了哪里?
三个月过去的今天,在这件事情逐渐趋向平静的现在,只是在黄金路里执行任务的符桐几人,却意外的在一个与世都毫无关系的地方,碰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然后机缘巧合的发现,在这个人身上,就带着天选之路的地图。
这究竟是命运的作弄,还是命运的馈赠?
……
“我建议,马上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梅老大——天选之路的地图出现在世都之外,绝对会引起不可想象的灾难。”符桐扶了扶眼镜,眸子隐藏在沾满了雨水的镜片下,寒光凛冽:“我们不能放任不管。”
……
坐在小汽车里的苏良,还在紧张的环视身旁的炸药包,殊不知,自己的命运,已经从此刻开始,地覆天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