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班车,我很无奈!
一小时前,车内有三个人,一小时后仍然只有几个人。也难怪,越是大城市,生活节奏越快;而小县城,简直可以说慵懒无比了。
陆陆续续,各种大包小包手提生活用品的人上了车,互相打着招呼。整个车厢好象都是熟人,房前屋后邻居似的。
司机也不知从哪冒出,一嘴油光,问一声售票员,还有人吗?然后,点火,驶出车站。车依然缓缓,不紧不慢。
“你到哪去?”有人问我。
“碾子镇。”
“噢。”
车在山路上拐来拐去,刚开始,说话的人很多,慢慢在发动机的轰鸣下,人也疲惫了,大部分都睡着了。
也不知多久,醒来看看周边。旁边有人未睡,见我醒来,就问了一下。我说我去碾子镇,他又跟我说了一阵。问我去碾子镇干嘛,我说去镇上卫生院交点设备。
这人就说:“我就是卫生院的。”
“你就是卫生院的。”我说:“我在县上给每个乡镇都打电话,他们的领导都在县上开会,其他乡镇都已经开车过来把设备拉走了。只有你们镇院长,接电话时态度最差,既不派车,也不管,只说你们把设备给我送到镇上,然后挂机。”
“噢,是这样!你不知道吗?”
“什么?”
“我们院长已经被双规了,这次开会就宣布了这件事。”
“我说嘛!你们院长说话的语气如此不睦。那你们现在谁负责接收设备?”
“我接收,我就是新任命的院长。”
“你们的公章带着吗?”
“我随身带着。”
“那意思是说我现在就可以将设备交给你了。等等,现在在什么地方?”
“车已经快到观音了,你现在交了设备,也没车回去了!不如还是先到我们镇上吧!”
“哎!也只能这样了。”
“刚上车,我就想问你去哪?人不熟,不好意思问,早知道也不会让你多跑这趟。”
“也罢,去去你们镇上看看也好。”
两人在车上寒暄着。
车停停走走,路上又是修路又是堵车,终于下午六点多赶到了碾子镇。
跟着新院长去了卫生院,交了设备,手续办完。院长说,我带你去住的地方吧!到了旅馆,院长给老板说了一下,然后握手再见。
事情就这样办完了。
住的问题解决了,我就随便问了一下:“老板,你这附近有什么风景名胜吗?”
“我们镇偏僻的很,没什么景点?”
“你再想想,高山、河流、水库、古建筑、山洞什么的有吗?”
“你说建筑,我们这儿倒是有:一处是贞节牌坊,还有就是一个古城。你顺我店门口往右手走,到时问问路人就行。我也是外地人,在这边做生意,我也没去过。”
天色晚了,想想这个地方恐怕一辈子只来这一次,我就下了决心,干脆咱趁着今晚就去看看,也不枉来这里。
出了店,按老板指点的道路,走了出去。小镇不经走,十分钟后小镇离我而去。未知的路途永远都是落寞的,一个人不知前方目的地在哪!还有多远!就这样胡思乱想的走着,顺便再看看落日的云霞,正在黯淡下去!
“大姐,你好。你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古城吗?”
“啥古城,没有。”说完转身拿着东西进了屋子。
好吧!我再走走,问问别人。
现在的地形是,我右手是山,连绵不断。而我正走在一条不宽的水泥路上,虽然有时路面很糟。这条路的左面就是一条河流,河对面是一片庄稼地,半坡上时而有住户人家,再远处又是群山。
“大哥,你听过古城吗?你们这儿有一个古城,怎么走?”
“古城,咱这好象没什么古城,都是新修的房子。”
“不是新房子,是以前的那种老建筑房子,你知道吗?”
“老房子,没有啊!现在都是新修的,我都不……”
“谢谢你,大哥,我还是自己再找找看吧!”
我有点郁闷了,一个破古城,问问都不知道,你们还是当地人吗?不问了,自己找!
没头绪,就自己凭眼睛看了,有时候看见前面绿林处有若干房舍,激动不已,等走近前,才看清什么都不是。这古城究竟在哪,什么样,我还需要继续吗?再走走,到前面的那颗大树就回。当我走到这颗大树后,我又不甘心,然后自言自语说,到前面拐弯处说啥也不找了……。就这样,终于看见一处峡谷交接的弯道边,立着一块石牌,近了,上面:碾子垭。
哦!古城!我幻想的古城,到了!
临山而建,错落有致,规模相当,古朴浑厚,值得一探。
现在的我,疲劳沮丧的状态一扫而光。此刻,余辉未散,天已灰蓝,我一脚踏上了神秘的古城。
台阶是不规则的石板,根据地形垒起,时窄时宽。两边的建筑,土墙木格窗,阁楼也是木板,小瓦盖顶。爬上了一层台阶,第二层房子显现出来,前面是一长平台,房子分列两边。一门口坐着一位极象达摩老祖的老人,挽着裤管,卷着袖子,手托着腮,闭目深思。我轻轻的从他面前而过,快速端详了他一眼,还是不要打扰老人家了。平台尽头,放着一架风车,古旧之至!正走之间,台阶上一佝偻老婆婆,慢吞吞向上爬去……。
这家门口的水洞跨塌了,邻里几人正在帮忙维修,担着片石,拌着水泥沙浆,一幅热闹景象。我从旁边走过,也没人理我,完全将我漠视。好吧,本来想找人聊聊,我还是打消了念头。你们忙吧!
想找人聊聊,没那么麻烦。一家开着门的住户,我走了过去。“大哥,你好,忙啥哩!”屋内一位50多岁的大哥出来了。“你好,你这是。”“噢,是这样,大哥。我下午刚到碾子镇,办点事。听说咱本地有这么一个古城,想来看看,就找来了。”“是这样啊!你怎么过来的?”“我一路打听,走过来的。”“天色晚了,你晚上怎么办?”“我在镇上开了一间房,一会看完就回去。”“这样最好,我们这没旅馆。”我跟大哥聊了起来,他带我参观了一下周边。我说:“大哥,给你拍张照。”大哥欣然同意。
院子里炊烟已散,吃饭了。这时,一大婶端着一碗未拌面皮走了过来,招呼我吃饭。我婉拒了吃饭,说你们吃吧!我得抓紧时间,天都黑了,赶紧再逛逛,争取早点回镇上休息,明天还要回去。
在叉路口,一对父子肩扛锄具,从田里回来了,疲惫的身影,向家走去。房子建在一座高坎上,挂着苞谷,柴火堆在门前。
一小卖部出现了,门口摆着干调,鞋袜,挂着服装,一中年正看着书。
这里的房子,挨得很近,抬头看去,有一线天的感觉。
有人挑着水,从我前面过去了。我尾随着,他挺着腰,踩着碎石,轻盈的步履,转个弯,人不见了!
三四个条凳,上面放着两个簸箕,是盐菜:干豇豆、洋芋甲甲。这一家门开着,但人却不知哪去了!而另一个院子里,放着一个卫星锅,一根埋于地下的水管,接入了龙头,水入口清洌,略有点滑。
怎么回事,这家的房子彻底跨塌了,只剩残垣。木裂子、檩条、椽子、土坯、瓦砾,散落一地,看来人早就搬走了。
到顶了,上面是一个宽阔的平地,有几排房子,还有一座四层高楼,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站在顶上,再看古城,有的房子石板盖顶,美观好看;绿树也和谐的长在房子旁边,这种原生态建筑比起罗马古城,一点也不遑让。土坯或石头砌墙、壁里安柱,极其简朴,全无一点现代气氛。
坐看良久,感慨万千。
灯,不知何时亮了。远山含糊,一点也看不见了。
是该下去的时候了。走回刚才大哥的屋前,一大群人正在纳凉。手拿蒲扇,小凳,或坐在栏坎。
“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
“是啊!这以前可是很出名的地方。”大哥露出了自豪。可神情转眼就消失了,忧郁取代了自豪。
“这里就是真正的碾子,商埠集散,东临紫阳,北上石泉汉阴,当年繁华无比。”
我静静的倾听大哥讲述,话语沉重了下去。
一位大婶接上了话:“你看到了顶上的那所学校了吗?”
“看见了,上面原来是一所学校。”
“有多少人曾经在这里上学,之后走出,那个时候……。”
“你看见了,这里有许多倒下的房子了吗?”一位中年人说:“他们都离开了,永远再也不回来了!”
“听说,这里要被占。”
“村上不知跟什么人谈判,可给我们的是什么承诺!”
“还说,等下面的房子修好后,让我们统一搬到中坝去。”
“什么都不让我们知道,答应对方什么条件?会不会将这里毁坏?”
“说实话,我们其实是不愿意离开这里的。这祖祖辈辈的,一直在这居住。”
话匣子打开,大家都说个不停。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怎么让他们打开心扉的。
“这儿,”我顿了一下,“这儿能不能重新开发呢?”
“开发,想都别想。”满院子引发了热议。
“谁来投资,怎样规划,如何管理?这都是问题。”
“就是、就是。”异口同声。
“其实我是这样想的:首先,恢复碾子古镇的名号;下来,我觉得应该定位古城的功能;”
“嗯!想法不错,关键是资金没法解决!”
大家都静了下来。
沉默片刻,有人说话了。
“说实话,开不开发,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直居住在这里。我喜欢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花草林木。”
“是啊!我们只想住在这,将这里维护好,也就足够了。”
我看着他们,无言以对。我只是一个过客,根本没资格参与他们的生活,可他们却给我这样一个讨论机会,我知道这是一种信任。
我能做的,就是聆听。间或提出疑惑和建议,他们则给我解释和颌首。
待的时间够久了,要在平时,九点多他们已经睡觉了,可此时,这里仿佛是在开一个重大会议,议题就叫:我们的家园,永远的碾子垭!
和他们一一告别,感谢这次碾子垭之行,我觉得真没白来。因为我真切的融入他们的生活,和他们共同探讨古城的兴衰、历史、现今,也一同规划更美好的将来。
我走了!
夜,无边的黑。
返回途中,我想起,来时问路的艰辛。我现在释然了,或许在他们眼里,碾子垭破旧的老房,难道能算古城吗?亦或是在心灵深处,已经将古城遗忘了!
我想着今晚的谈话,感触颇多!
正乱想之间,我看到这样的景象:前方星光点点,象繁星一样。哦,荧火虫,一大片的荧火虫,正在空地、田间飞舞,河两岸都是。
碾子垭,原来你有这么多的星光护佑,幸甚!幸甚!
这长长的荧火啊!它点亮了,我归途的路。夜,不再是那么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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