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洁远远地看着陈小树和谢福尧拉拉扯扯,心里头嘲笑,还说不是谈恋爱,骗谁呢。
“小树,过来。”她招手喊道。
那边陈小树一听,她赶紧放了谢福尧,把包子塞进怀里:“来了,刘姐!”
趁她忙着,谢福尧拔腿开溜,回自己的岗位上工作去。
“弄的啥?”刘洁问道。
陈小树怀里鼓起一个包,瞒都瞒不住:“刘姐,没啥,一个包子。”她挺尴尬地说
刘洁却是道:“哟,小子挺会疼人的?”她认识了谢福尧七八个月,亲眼看着厂里的姑娘对他心心念念,可是那小子对谁都是爱答不理地,原来是身边早有人了。
“福尧挺好的。”三兄弟都是好孩子,陈小树打从心里面喜欢他们:“刘姐啊。”她摸着怀里还热乎的包子,压低声音道:“包子冷了不好吃,要不咱们到角落先分了吃了?”
这年头一个巴掌大的肉包子,可是珍贵的东西,平常人家难得吃到。
“这怎么行,那是人家福尧小子给你的,你就自己吃吧。”刘洁推辞道,表示自己不要,可是看得出来,她并不是真心推辞。
“刘姐这么客气,一个包子而已,走走。”陈小树继续邀请,还有些强硬的意思。
对方便顺水推舟,跟着她去了角落。
二人三下两下地分吃了一个肉包子,抹抹嘴才回来工作。
陈小树明显感觉到,刘洁对自己更亲热了,让她觉得这肉包子分得不亏。
“你们干组长岗位的,可以轮流放假,一个星期放一天。”刘洁主动给陈小树科普道:“但是放假没有工资拿,很多组长都选择不放假,你想留下来工作也可以,我会帮你安排。”
陈小树想了想去,摇头说:“刘姐,家里有上小学的孩子,我得回去。”发现刘姐的疑惑,她就笑道:“是福尧的弟弟。”
啧啧,都住在一块儿了不是?
到了星期六下午,谢福尧给了陈小树一点钱,让她去街上:“割点肉,买点咸菜或者萝卜干,随你自己想买什么,给老二留点带学校吃。”他说:“我就不回去了。”
这个月和下个月,谢福尧都不放假。
他借了别人的钱,得赶紧还。
拿着那一张面额十块钱的票子,陈小树心酸极了。她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嗯,我会省着点花的。”
在九十年代初,十块钱能买好些东西。
它揣在陈小树的兜里,就像一笔巨款。
到街上买肉,老板找了一堆零钱,加上买咸菜和萝卜干,四枚鸡蛋,总共花了四块七毛钱。
看到街上有人买糖葫芦,陈小树眼巴巴地跟了一段路,咬咬牙,还是没买。
回到家,看见娃早早地在门口候着,那一瞬间陈小树特后悔。
“妈——”谢福禹蹦蹦跳跳地跑上来,每天在路上一边玩耍一边等陈小树回来,成了他的日常。
“跟同学玩儿呢?”陈小树下了车,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哟,在玩弹弓呢?”
村里的小孩们,人手一把弹弓,就连谢福禹也有一把。
那是二哥谢福舜给他做的,做得又漂亮又精致,很符合老二精细的风格。
“嗯!妈妈妈,你买了什么呀?”谢福禹探头探脑,看见是肉,开心地咧开嘴:“喔,有肉吃咯,有肉吃咯!”
只是一块肉,就让孩子开心成这样。
陈小树叹了口气,再次想起那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如果真给孩子买了,他应该会更开心的。
“走,载你回去。”陈小树拍拍后座。
谢福禹像只小猴子一样爬上去,陈小树教导说:“跟你的小伙伴们说再见。”
孩子神气嘚瑟地坐在自行车上:“小牛、毛子,再见。”拿弹弓的那只手,举起来摇晃两下。
小伙伴们目送他们离开,一个个地嘟着嘴:“哼……”
以前可怜谢福禹没妈的孩子,现在可羡慕谢福禹有个漂亮又年轻的妈。
“你二哥在干啥?开始做饭了吗?”陈小树把自行车推进院子里,娃则是把吃的拎进厨房。
“二哥,二哥,咱妈买了肉。”小孩子显摆似的拿给二哥瞧瞧。
清秀白净的老二,坐在火炉面前烧火看书。压力锅已经开始出气了,再烧一会儿就能除火。
看见小弟手里拎着东西,就知道陈小树回来了。
“嗯。”他知道陈小树现在在镇上上班,每天晚上都回来带小弟,一来一回很折腾。眼下看见那女人走进来,他问:“晚上煮什么?让小弟去洗。”
“不用,我来就行了。”陈小树说道,自己手脚麻利地洗菜切肉,不怎么舍得使唤谢福禹干活。
因为现在天气还是很冷,不到四月都暖不起来。
“你们搬到镇上住?”谢福舜问道。
“不是你们,是我们。”陈小树一边干活,一边说:“等我们有钱了,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这样就能照顾你,也能照顾福禹,每天回来吃饭才有营养,学校的饭菜不好吃,也吃不饱。”
谢福舜当时就抿着嘴,点点头。
“我跟你哥的工钱加起来,足够咱们在镇上生活。”一直待在农村总归不是好事,有条件还是要往更好的地方去发展,没条件就创造条件,陈小树说:“虽然有些东西很难,但是不敢设想,不去行动,怎么会变成真的呢?”
她自己就是典型的例子,从一出生就注定是个悲剧。
但是起码也通过努力改变了一些事情,现在更是有了新的人生。而陈小树的想法是,顶多五年之后,等孩子们都长大了,她就去追求自己的生活。
有一身的知识,一副打扮起来会让人倾心的样貌,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也不需要大富大贵,刻意去追逐名利。陈小树的理想很简单,她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再生几个可爱的孩子。
想着这些再过不久就可以实现的梦想,年轻的姑娘露出满怀期待的笑容。
“嗯。”谢福舜偷偷望着她,又偷偷地移开视线,假装自己在看火。
反正以前,他觉得自己家又穷又落魄,三兄弟相依为命,爹不是好爹,妈又死得早。
这样的家庭,他什么都不敢想。要不是大哥撑着,这个家早就散了。
可是自从家里添了一口人,又减了一口人,很多东西开始改变。
谢福舜总觉得玄乎,他几乎看不到陈小树和这个村里的联系,她的身上有着一种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气息。
可是才半大的少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啥,反正就是不一样。
晚上吃过饭,陈小树拉着谢福禹补习小学基础。谢福舜有点好笑,他怎么听说陈小树才读了二年级?
何况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知识早就忘了吧?
“你笑啥呀?”陈小树一眼就看到谢福舜没来得及隐藏的笑容,这矜持的孩子果然马上就不笑了。
“没啥,你教呗。”谢福舜搬了张凳子,在旁边看着。
他心想着,要是小弟的妈教得不好,自己还能指正一下,否则把小弟给教歪了,考试考零鸭蛋怎么办?
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陈小树教小学基础教得特别好,让人挑不出毛病。她说的普通话也很正宗,完全听不出一丝口音。
谢家三兄弟里面,只有老二做得到说话不带口音。其中老三口音最重,陈小树听见谢福禹念课本的时候,竟然带着浓重的口音。
“福禹,咱们以后要学习正宗的普通话,不能带口音念书,知道吗?”陈小树严肃地说:“学学你二哥,二哥的普通话就很好。”
“可是……老师就是这么读的。”谢福禹觉得很委屈,他不知道啥叫做正宗的普通话。周围的大人小孩不都是这样说的吗?
如果是老师的锅,那还真怨不得孩子。
所以陈小树才火烧火燎地要给孩子换学校,不管怎么说,镇上的教育水平肯定比村里的好。
夜深人静,陈小树给老三洗了澡,赶他上炕睡觉。
出来看见老二的房间还亮着灯,她寻思了一下,就去厨房下了一碗面。
谢福舜每天晚上都学习到深夜,尽管肚子饿,却没有想过要吃宵夜啥的。他基本都是饿着肚子入睡,第二天早上才起来吃早饭。
突然看见陈小树端进来一碗面条,空气中飘着一股子煎鸡蛋的香味儿,他真的很震惊。
“你……你这是干啥?”
“鸡蛋面,给你煎了蛋。”陈小树把碗放下,和气地说:“每天都学习得这么晚,肯定饿了吧,快趁热吃。”
谢福舜是饿肚子,可是他不能背着弟弟吃好吃的:“老三呢……给他分一半……”
“老三睡着了,你自己吃呗。”陈小树暗地里叹气,脸上保持微笑:“我一共买了四个鸡蛋,明天再煮给弟弟吃。”
谢福舜点点头,却还是不动:“你呢,我们一人吃一半。”
“哪能啊。”陈小树想说,就这点面你自己吃就成了,然而话到嘴边却是道:“我不饿,我要保持身材,吃多了会胖的。”
这种顾虑,谢福舜还是第一次听。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觉得挺高兴的。
陈小树看着老二拿起筷子,别别扭扭地说:“那我吃了。”
她点头:“吃吧吃吧。”眼帘中映着谢福舜斯文吃面的画面,竟然觉得成就感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