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马上就要走,但婉宁还是很认真地借用淑宁房里的镜奁修饰了一下妆容。十四五岁的少女,已不是飞机场或瘦竹竿了,窈窕有致的身段,裹着月白罩纱薄旗袍,全身上下,除了手腕上绿水一般清润的翡翠镯子和鬓边的一朵小白花,再无半点饰物。虽然淑宁对她没什么好感,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婉宁动作还算是快的,回到桌边,又把那碗没吃过的牛奶冰放进了淑宁的食盒里,令她眉头大皱:“他们要的是热点心,二姐姐送这个冷冰冰的东西做什么?”
婉宁却笑道:“这个是新奇的东西,或许四阿哥会喜欢呢。”
淑宁隐隐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容易心软了?不等她再说什么话,婉宁抢过食盒就要走人,淑宁好歹把食盒拿了回来,走到外边,雨已经停了。
到了正房门外,二嫫有些意外地迎上来:“姑娘、二姑娘,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婉宁顾不上应她的话,抬脚就要往里走,淑宁忙一把拉住她:“二嫫,请你通报一声,说我和二姐姐一起送点心过来了。”二嫫应着去了,婉宁掉头望淑宁,淑宁小声说:“二姐姐,别莽撞。”婉宁顿了顿,有些脸红,忙端端正正地站好了。
她们进去的时候,佟氏和四阿哥都在左房的圆桌边坐着,端宁也在一旁陪着说话。淑宁婉宁施了一礼,四阿哥微微点了点头,却对婉宁的到来没什么表示。
佟氏问道:“二姑娘怎么到咱院里作客来了?倒是稀客。”婉宁柔柔笑道:“三婶怎么这么说?婉宁倒想常来的,只是怕打扰了三叔三婶。”佟氏淡淡笑着,转头对女儿说:“既然你二姐姐来看你。怎么不好好陪她,反倒要麻烦她跟你一起送东西过来?”
淑宁正要说话,却被婉宁抢了个先:“我今儿特地做了一道消暑的点心给三妹妹试吃。她吃了说喜欢,听见三婶要请四阿哥吃点心。便特意叫上我,送一碗过来给四阿哥尝尝。她也是一片好意,婶婶千万别怪她。”她望着淑宁,暗暗使了个眼色,似乎在暗示她配合。
淑宁张口结舌:怎么说是我拉你来的?明明是你抢着要来。她有些生气。不想太顺了婉宁地意,便另牵了话头,道:“我不知道四阿哥喜欢吃什么,就挑了好几样,您尝尝,看哪一种合胃便打开了食盒,取出几碟散着热气的点心,至于那碗牛奶冰,她也顺手放在桌上。只是并不在四阿哥面前。
佟氏慈爱地笑着对四阿哥说:“四阿哥尝尝看,这都是学的南边地点心,平日里江南的菜色倒是常见地。你试试这岭南的风味如何?”四阿哥微笑着,拿起筷子尝了几样。便指着其中一碟小饺儿说:“这个是什么做的?我吃着倒好。”佟氏认了认。笑着说:“是香菇荸荠馅儿的,那香菇切成小粒。拿白菜熬的浓汤煨了,收干汤汁,再混了荸荠蓉做成馅儿,是全素地,本是预备我们太太们吃斋才做的。四阿哥若喜欢就多吃点。”
四阿哥点点头,又指着另一样糕说:“这个也好,是花生糕吧?吃着很软,只是甜了些。”端宁笑了:“这本是给我弟弟做的,他爱吃甜,下回你再来我们家,另给你做不甜的去。混了花生粒,比这个还要再香一些。”四阿哥便说:“这可说定了,就算我不来,你们家里做了,也要给我送一份去。”端宁哈哈大笑着应了。
婉宁有些郁闷,似乎没法插进话去。她没想到三房的人跟四阿哥这么熟。瞧着他们笑完了,她上前一步,指着那碗牛奶冰说:“四阿哥尝尝这个吧,热天吃了凉快的。”四阿哥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倒是佟氏皱了眉头:“这个是冰做的吧?外头才下了雨,天色也晚了,怎好吃这些生冷东西?还是进些热食比较妥当。”她转头过去对四阿哥说:“眼看着快天黑了,我不好留你太晚,快快吃了回宫去吧。”
四阿哥应了一声,又吃了几样点心,喝口热茶。婉宁咬咬唇,又展开了笑脸道:“看来四阿哥也喜欢吃广东的点心呢,我早听说那里的茶点很有名,果然名不虚传。我也知道几样粤菜地做法,下次有机会,我也做给你尝尝?”佟氏和端宁听了都眉头大皱,尤其是佟氏,当场就吐嘈:“我倒不知道二姑娘也会厨艺呢,什么时候做两道菜给三婶吃吃?”
婉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淑宁憋笑,面上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老妈,说得好啊,从来只听说婉宁叫人去做“新奇”菜色,要她自己下厨,不知会做出什么来?为了四四的身体健康,还是打消她这个念头吧。
四阿哥倒是面色不变:“多谢婉宁姑娘了,不敢劳烦。倒是姑娘在家守孝,不便外出,可有什么话要我带地?”
婉宁愣了愣,嚅嚅道:“也没什么……不知太后……身体好不好……”四阿哥道:“太后很好,听说她老人家过了达摩祖师圣诞之日(注:十月初五)后,便要回京了。除此之外,姑娘就没别的话了么?”婉宁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跟着四阿哥来地林侍卫这时进屋了,说是天色不早,请主子回宫。婉林见到他,笑着招呼道:“林夕大哥也来了,好久不见。如今天色还早呢,你不必那么快来催嘛。”林侍卫不为所动,只是抱拳行了一礼,便转回头去等四阿哥示下。
四阿哥便对佟氏道:“今儿打搅姨母了,日后胤有机会,再来向您请安。”佟氏微笑着说不妨,又交待了好些话,便要送他出去。张保早在门外等着。直送到院门口,佟氏才在四阿哥地再三劝说下停了脚,由张保和端宁送他出府。
婉宁跟在后头绞着帕子。终究还是忍不住,冲上前去。拦着四阿哥不知说宸后5200了些什么话。只见四阿哥淡淡地回了几句,便跟着张保父子走了。婉宁失魂落魄地,呆站在路中央。
佟氏在院门口看见,冷哼两声,叫了女儿回房。说道:“今儿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婉宁对四阿哥有那见不得人的心思,既如此,又去招惹五阿哥做什么?你也是糊涂,怎么拉她一起过来了?”
淑宁有点委屈,虽然她是心软了,但也是因为婉宁先求她地么。她把事情始末告诉了母亲,道:“我方才也想不到她会把事推到我身上,早知道我就不做这个好人了。”
“你这孩子。吃亏了吧?下次不要再心软了。”佟氏若有所思,“看来我要跟你大伯母好好谈谈了,总要让婉宁知道知道大家规矩才好。”
淑宁瞥了还在院外呆站的婉宁一眼。又开始可怜她了。
晚上兴保夫妻回来后,得知下午四阿哥来过。虽然有些失望。却奇异地并没有生气,不但他们院里地下人感到惊奇。消息传到其他几房,也颇引起了一番思量。
而那拉氏知道婉宁私下去了槐院的事后,便定了规矩,要她每日到自己房中跟教养嬷嬷学习礼仪规范,务必要让她不再给家人丢脸。我是数日后的分割线
淑宁从素云处知道温氏从广州来信了,便兴冲冲地赶到母亲房中。佟氏笑道:“温夫人果真是信人呢,第二季地红利也送过来了,足有一千多两呢。听说她七月生了一场病,才迟了几天。这个合伙倒是合对了。”她从信匣子里抽出了一叠纸:“这是真珍姑娘给你的信。”
淑宁忙接过来,告了声罪,便坐到一边去看信。真珍说自己很好,有些埋怨她那么久了也不给她写封信,让淑宁怪惭愧一把地。
真珍又交了新朋友,有好几位官家千金与她来往,其中有两位都是性格大方的,与她很合得来。她最近迷上了兵法,总是拉着两个哥哥给自己讲解书上的东西,被崇礼取笑说想当女将军。总到这个时候,她就特别想念端宁,因为从前他们还在广州时,她问端宁任何问题,都可以得到非常详尽的解答,而且从不会取笑她。她还说将来再见面时,要向端宁讨教兵法,看他是不是如她哥哥所说的那么出色。
她在信里又说了几样趣事,还说今年七姐会,她差一点就蝉连了,却被一位本地富商地女儿抢了头名去。那位姑娘用各色绢纱做了一个大花篮,就像真的一样。她本人倒也服气,不过总觉得不太甘心,立志要回去苦练手艺,明年一定要把状元再夺回来。
淑宁微笑地读着信,心里暖暖地。真珍这样的性子,果然到处都能结交到好朋友。说起今年的七夕,自己过得甚是无趣,当时老太太正是病重,人们哪有精神去管这些。
刚看完信,小刘氏进来了,问:“听说广州来信了?”佟氏道:“可不是?分红一起送过来了,只是要等我叫人到钱庄兑散了,才能给你。不过你姐姐有信一起送来了。”小刘氏忙接过她手里的信件,高高兴兴地道谢。
待读完了信,小刘氏便替姐姐向佟氏道谢,佟氏奇怪,小刘氏便道:“多亏了您离开广州前为我大姐引见了温夫人,后来她跟温夫人又见过几次面,将军大人有一回要找个可靠人办一件差事,温夫人便推荐了荣志姐夫,这不,姐夫已经到将军手底下当差了,还升上了百户。”
佟氏听了也替大刘氏高兴:“这可是好事,升官不说,还有机会回京呢。不过这都是你姐夫的本事,我不过就是引见一下罢了,最终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正说着,忽然张保走了进来,脸色十分难看。佟氏与小刘氏对望一眼,后者便收起信件告退了。
淑宁犹豫了一下,留了下来,为父亲倒了一杯茶。佟氏问道:“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张保喝了一大口茶,才道:“方才在前头,听到伟宁和几个小子说话,言谈间露了口风,二哥似乎要打算分家。”他捶了桌子一把,叹道:“家里老人才去了几天,钱财什么的都是小事,他怎么能有这样的心思?”
佟氏忙抚着他地背道:“你别生气,也许是伟宁小孩子家不懂事,胡乱说的吧?”
张保却摇了摇头:“他懂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一定是平日听了他父母说话,才不知天高地厚地到处说嘴。二哥真是糊涂,这种事也是混说得地?其实大哥袭爵是理所当然的,二哥他地爵位虽然比我和四弟低,但也低不了多少,况且圣命也是合情合理。他再不服,也没必要分家吧?我们好歹在京里也是有头脸地人家,大哥官职又摆在那里,好好的一个靠山不要,不是太奇怪了么?”
佟氏听了也有些疑惑:“照理说,不应该啊,虽然他有钱,却没实缺在身。就算对着平民百姓能摆起架子,一遇到真正地高官显宦,就奈何不了人家了。有伯爵府在,人人都会给点面子。他们为何要分出去?会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张保叹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二哥与大哥不和已久,我只是想不到他真的要这样做而已。其实大哥大嫂也没亏待他们,将来诚宁伟宁成亲,还有媛宁选秀,都有要仰仗大哥的地方,二哥此时要自断臂膀,实在太没道理。”
夫妻二人百思不得其解,都感到头痛不已。如果二房真要分家,对整个伯爵府而言影响重大,他们三房也逃不过,最要紧的,是会影响全家的名声。
淑宁这时插了嘴,提出一个可能:“二伯父会不会是找到了大靠山?所以不用依靠家里也没问题?”
张保夫妻一凛,相互对视一眼,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