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藏语也知道,他是在求我救救葛老板。我蹲在他身旁,尽量安慰他,让他接受这个事实。可他却越发疯狂,撕扯我的衣服。万般无奈,我扇了他一巴掌,等他冷静下来,继续朝远处呼喊李金珠的名字。
寒风凛冽,脸渐渐失去知觉。
我的脑海中盘算着我们十四个人的容貌和姓名,现在我、伊万诺夫、副驾驶、葛央四个人确定活着,葛老板重伤接近死亡,正驾驶已经死亡,也就是说我们还需要找到其他八个人。
我一边呼喊着李金珠的名字,一边朝我能看见的那些残骸走,空气稀薄,我的脑袋一阵阵空白。一分钟以后,我不得不蹲下缓解缺氧的症状,就在这时,一根滚着雪的僵硬棍子映入眼帘,我抓住它准备支撑自己起来,却发现那是一只从谁的身体上撕扯下来的胳膊,羽绒服被磨得烂掉,里面衣服的款式我非常熟悉,是疯子队伍里的。在我们这个梯队里,疯子的人只有三个,分别是王小红、小李和一个绰号叫狗头金的矮个子,不管是谁,都让我痛苦万分。
向前走,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每过一秒,生还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而我还没有看见李金珠的影子,
我找到了狗头金的尸体,他的脑袋有一个瘆人的大坑,眼睛紧闭,半截身子埋在积雪里。我把他从雪堆里挖出来,他的身体已经和周围的雪差不多一个温度,所幸他还有一个全尸。我吐了口气,离他而去。
寒冷剥夺着我的意志,我感觉再走下去,我也会倒在这里不省人事,决定往回走,看看伊万诺夫他们有没有找到李金珠。
回去的时候葛老板已经死了,伊万诺夫正在用藏语安慰哭泣的葛央,令我欣慰的是,王小红正站在他们身旁。
我向他们靠近的过程中,副驾驶也回来了,背上背着小李,他的双腿不自然地垂着,表情万分痛苦。伊万诺夫给小李骨折的双腿做了简单处理,但任凭谁都知道,在这种环境下活不了多久。我们聚在一起,交流各自的发现,伊万诺夫说他看见了葛山的尸体,副驾驶员说他看见一个缺了一条胳膊的尸体。结合我的发现,队伍里还缺少李金珠、老胡、露西和葛金四个人。
我顿感一阵心乱如麻,距离飞机失事足足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了,但凡有一点生命力都会想办法制造出一点声音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可是我们几乎走过了所有散落着零件的地方,根本没有发现他们。
大风猛烈地咆哮着,好似在嘲笑我们的无助。
我发疯似地朝飞机滚动的地方狂奔,大声地呼喊着李金珠的名字。伊万诺夫一边大声制止我一边朝我追来。我不想听任何劝阻,迈着艰难的步子朝雪浅的地方前进,直到伊万诺夫将我扑倒在地。
我盯着他,叫道:“我必须要找到李金珠!”
伊万诺夫愤怒地吼道:“你醒醒吧!我刚才走过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她的身影!”
我大喊:“你没有认真找!她肯定还活着,她那么善良,佛祖会保佑她的!前面,她一定就在前面!”
伊万诺夫没有说话,用力抓住我的两个手腕。他的力量大得出奇,我竟动弹不动不得。对李金珠的担心让我发疯,双脚蹬地向前窜。这会儿他没再反对,继续按着我,跟我一起向前挪了两米。
眼前猛然一空,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是一道陡峭的悬崖,暴风雪包裹着,地面上的雪向瀑布一样朝下飞扬,我看不见崖底,但我知道,如果他刚才不把我扑倒,此刻我已经粉身碎骨了。
大风吹得我头痛,这种疼痛让我很快冷静下来。
伊万诺夫站起来,把我也拉离地面,愠怒地对我说:“朋友,不要奢求太多了!这是坠机!你我还活着全都是因为我们恰巧落在一个大雪坑里减缓了飞机的冲击力!”
他顿了顿,挤出一个笑容,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已经很幸运了,兄弟。”
我还是有些不甘心,用眼睛四处搜寻,飞机的零件和痕迹一直延伸到悬崖边上,残存的四页螺旋桨突兀地卡在石头缝里,在大风中发出“嗡嗡”的叫声,极少数裸露的岩石地表被拖出崭新的痕迹。这一切表情飞机坠地之后在惯性的作用下一直向前滑行,最终落入深渊之下。如果是这样……那一定有人被夹在飞机里落在了下面。
有一股液体返回我的心脏,让我的身体一阵晃动。
伊万诺夫扶住我说:“你必须振作起来,作家,我们得带领大家活着与你的朋友们汇合,所以现在我们必须要搜集所有散落在周围的还能用的装备,并找到一个避风场所,等待这场刚起的暴风雪过去。”
我跟着他往回走,心里还不能完全接受李金珠的死亡。
恰在这时,一个声音让我定在了原地,那声音夹杂在风里,好像是“锤子呦……”
老胡!我猛然一个机灵,屏住呼吸继续听。
又来一声,在悬崖下面。
我大叫一声伊万诺夫,跑回到悬崖边上,重新趴下,尽最大可能把身子探出悬崖,同时大喊:“老胡,是你吗?”
声音向山下传荡,几块积雪掉落,我赶忙捂住嘴,不敢再做声响。我想再向前点儿,可已经到了极限。
伊万诺夫赶来,抓住我的双脚,我继续向前爬,把上半身全部放在悬崖外面。
老胡!真是老胡!
他抓住了一块突出的岩石,悬在半空中,正扬起铺满鼻涕的脸痛苦地望着我,而在他的身下,李金珠正紧紧搂着他的腿!
“他们在这!伊万诺夫,在这!”我大叫道,而后又对下面说:“我们来了,坚持住,老胡!金珠!”
“锤子呦!你们才来。”老胡用微弱的声音回答道。
我伸出手,试图抓住老胡,可距离实在太远了,我根本够不着。正在这时,一个人影迅速出现在我身边,转头看去,是王小红。
他背着一个黑色背包,估计是刚刚找到的。为了应付紧急情况,我们每个人的背包里都准备了绳子。他看了看悬崖下面的状况,果断掏出绳索,在前端打了一个可以松紧的套。
我有些不解,
他说:“他们的手肯定冻僵了,没有办法抓住绳子,我们得套住老胡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