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拉萨城区，车子奔行在荒无人烟的原野上，天边愈发明亮，阳光穿透绯红的云层，地面上的河流泛起银光，空气微凉，来到西藏这些天，我第一次明白为什么人们把这里称为最靠近天堂的地方。我把天窗打开，一边吹风一边对着远方大声呼喊，有时看见一些骑着自行车的驴友，他们朝我们友好地竖起大拇指，我也以此回应，那种生活在大城市里车水马龙的记忆顷刻间远去，我忽然产生一种冲动，那就是等我们找到真相，买了唐卡，我就在这里买一块地皮盖一所小房子，孤独终老。
到了一个看不见牦牛也看不见房屋的地方，车子驶下公路，在尘土飞扬的山坡上奔行了半个多小时最终停在一座雪山脚下，那里有一条积雪融化形成的河流。
刘叔选择一个地势较高又有很强隐蔽性的地方停下来，两辆车围成夹角，在腾出的场地内支起两顶帐篷。我问他是不是要在这里等王小红，刘叔悄悄回答我说：“咱们这么做是为了给白约翰看，让他捉摸不透咱们的目的，也让他知道，如果咱们不放他走，迈克尔肯定找不到他。”
我们在晨光中吃着面包，就着咸菜，白约翰也被放出来吃了点东西。但是整个吃饭的过程中，我们都遵从刘叔的吩咐，谁也没说话，偶尔用眼睛看一看白约翰。
这个外国老头儿起初拿着馒头就着粥吃得狼吞虎咽的，后来可能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就有点咽不下去了，眼睛偷摸观察着我们，我们也不理他，时不时交头接耳乱说几句。
吃过饭，疯子和大鹏重新捆好白约翰，把它拷在车上。刘叔带着两个老头儿开车离开，临走的时候告诉我们三个看好白约翰，别让他跑了。
我们点头应允。
等他走后不久，大鹏拿出磨刀石坐在石头上开始磨他的匕首，一边磨一边用手指试锋利程度。
我凑上前去，问：“大鹏你杀过人吗？”
大鹏舔了舔刀尖，道：“杀人不是家常便饭嘛！但也不能算杀人，因为那些丧尽天良的毒贩子都不是人，是牲口！”他斜楞了两眼白约翰，“尤其是那些外国毒贩子，我恨得牙根痒痒。”
我哼了一声，说：“我不信你敢杀人，太可怕了。”
大鹏冷笑一下道：“要不然我杀一个给你看看？”
我鄙视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大鹏“腾”地从石头上站了起来，边走向白约翰边说：“老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怀疑我，杀个人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今天就让你开开眼。”
我快步跟上，使劲薅住他的衣服，哀求道：“我信了，我信了，哥，你消消气，千万别杀他！”
大鹏一把把我甩到一旁，道：”现在后悔也晚了！我告诉你，张无良，我跟疯子是兄弟，跟你可不是，今天我就杀个人让你开开眼，你他妈给我看好了！”
说着，他把车门打开，一把把正发抖的白约翰薅出来。
疯子适时醒来，问大鹏：“你要干什么？”
大鹏道：“我想杀了他，队长，你知道我父母都死在美国毒贩子的手里，我姐姐被他们活活糟蹋死，我今天必须得杀了他。”
“杀你爹的又不是白约翰，你拿他出什么气。”
“我可不管那么多，正好给你这朋友看看，我大鹏可不是孬种！”说罢他就要动手。
“你他妈给我住手！疯子大叫一声，跑过来一脚踢掉了大鹏的刀，把他按倒在地，情绪激动地说，“我也想杀了他，弄个外国姥儿，一没有线索，二还不能吃，留着也是个造粪的机器，但是刘爷不让啊！刘爷说毕竟在一条船上呆过，直接弄死了未免不太仗义。”
“就是，大鹏，我不管你当不当我是兄弟，我都把你当朋友。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千万被当真！”
大鹏瞪我一眼，抹了抹眼角，郁闷地回到车上，狠狠摔上门。疯子把扶我（苦肉计有点儿演过了，大鹏这一下把我的双臂弄得生疼）靠在石头上坐下。恶狠狠地盯着白约翰，道：“你小子给我听好了，我照顾得到的时候就能保你一命，但是天晓得我上厕所的时候我兄弟会不会又心情不好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白约翰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什么都没说。我看见他嘴唇频繁地动，好像是在祷告。
下午，刘叔回来，带了一些干粮。
吃下午饭的时候我们继续烘托气氛，我不时地用眼睛看白约翰，展现出一种怜悯的神色，这家伙没吃几口就吃不下了。
饭后我们一直在外面乘凉，大鹏重新把白约翰绑起来丢在车上。
天刚黑下来，刘叔把疯子叫到不远处，调整好音量说：“动手吧！既然迈克尔不肯和我们合作，那咱们留着他的秘书也没有什么用。拉远点儿，别弄出什么痕迹来。。”
疯子道：“我就等您这句话呢，刘爷，这事儿我让大鹏办，他绝对不会手软。”
夜晚静谧，声音在整个营地里回荡。
我慌忙推开车门大叫：“不行！你们俩不是他娘的要杀人吧？”
刘叔过来捂住我的嘴，恨恨道：“小点儿声！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没办法，迈克尔不肯和咱们合作，白约翰又没有线索，带着他费劲，放走他还怕走漏风声，干脆点儿吧！”
“不行，我跟你出来混可不是看你杀人的！”我斩钉截铁地说。
“我当然不想杀人，可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和他比起来，几条人命根本不算什么。”
“要杀人你就先把我杀了吧！”
“我杀你干什么，你是我兄弟！”
“那就放了白约翰！或者把他留在队伍里，哪怕当头牲口使唤也好啊！”
“问题是他不是牲口，是人，我们还得花费时间看着他！”
“那……”我的语气变得犹豫，“那有什么方法可以饶他一命？”
“除非他愿意把知道的线索告诉我们，可他不愿意或者根本不知道，我懒得知道了，该知道的咱们今天不已经都知道了吗！”
“给我十分钟时间，如果他没能救自己，我就让你们杀人！”
我放下这句话，小跑几步上了白约翰的车，问道：“约翰先生，你什么也不要问，我现在来是为了救你的命！你知不知道什么线索，只要你说出哪怕有一条有价值的，我都能说服他们不杀你。”
白约翰早就被我们的对话吓得噤若寒蝉，现在像是一个面团一样堆在椅子上。听完我说话，连连点头示意我摘下他嘴上的胶带。
我照做，他穿着粗气对我说：“你们可不能杀人啊！杀人是触碰法律的！”
我恨恨抽了他一下，道：“我当然知道杀人犯法，可是我说不过我的兄弟们！而且在这荒郊野外杀人就跟杀一只狗没有什么区别，根本没有人会发现！他们一点儿都不会在意！”
白约翰抹了抹下巴上的汗，道：“其实我知道真白色灵塔的下落，我在通过卫星遥感摸清大昭寺的整体结构之后，偷偷潜入了大昭寺的秘密资料室，我就是在那里被捉的。在被捉之前，我看见了可以被称为寺志的东西，那上面记载，白色灵塔于一千二百多年前被吐蕃末代王朗达玛秘密运往藏南地区，存放在一座叫尼玛寺的高山寺庙中进行供奉，后来朗达玛被刺，其儿子在争夺王位的斗争中毁坏了白色灵塔，上面详细记载，白色灵塔毁，泥胎碎，现复杂机杼状如白塔，零件千百万，存放数日，零件崩，得一唐卡，时以为唐卡不足为贵，弃之，幸免于难，后现于玛布日神山，活佛见之将其带回大昭寺供奉，活佛圆寂，唐卡重新被雪藏，无人问津，直到三十年前，大昭寺一位史官在退休前发现被尘封的唐卡，念起几十年兢兢业业为佛祖和寺庙服务，便将唐卡赠与他，令其世代供奉。”
“后来呢？”
“后来我就被捉住了。”
“不对呀！大昭寺的史料应该是藏语的，你怎么认识的？你要是蒙我，我可救不了你了！”
“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敢蒙您！真的，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你一定要救我呀！”
我忽然想到李金珠说他爷爷曾经是个史官，她今年看上去二十岁出头，那她的爷爷年纪应该是八十岁以下，三十年前退休，五十多岁，按照藏民的寿命，合乎情理，那也就是说，被赠予唐卡的史官没准就是李金珠的爷爷！
天呐！这又是一次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