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他与苏柒究竟算是什么关系,丸子也曾认真思索过。
自打他从悬崖上跌落,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
那时,她一双明眸“含情脉脉”实则透着狡黠地说:你叫苏丸子,是我相公。
对她这套说辞,他也曾将信将疑,但不久便意识到,那是小丫头在劫匪面前为了自保而随口编的,全然没有可信度。
苏柒显然也意识到了他并不信,是以那声曾让他脸红心跳的“相公”,也渐渐不叫了。
事实应是,他不知何故,许是被仇家追杀,从悬崖坠落,好巧不巧地被苏柒遇见,善心大发地将他救了下来,并带回了家。
说起来,苏柒这丫头,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自古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嗯,没毛病……
丸子终于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伸手将怀里磨蹭的“小猫儿”抱了起来,转身往屋里走。
小丫头,过了今夜,你真要叫我一声“相公”了……
“是要去洗澡么?”怀里的小猫儿喵喵。
“是……”抱着猫儿的丸子,头脑一片空白。
然既然她说了,丸子依稀觉得,做某件事之前,好像是要洗一洗的,于是抱着她往净房去。
天气愈发暑热的缘故,净房的木桶里日日备着水,此刻倒是方便。
“你且洗洗,我……在外面等你。”
他刚将怀里的人儿放在地上,她便软若无骨地向下栽去。
“哎……”他只好又伸手揽住她的纤腰,将她抄起来。
“丸子……我是不是喝醉了?”她一双手扯着他的衣襟,轻喘连连,“头晕……腿也软……”
“你是喝醉了。”净房里水雾氤氲,让他感觉呼吸都有些急促,“要不别洗了?”
“那哪儿行啊?一身汗津津的……”迷迷糊糊的小人儿倒是不依不饶,“要不……你帮我洗吧?”
“嗯……啊?”丸子只觉头脑一阵发热,鼻血几乎又要荡漾而出,赶紧伸手捂住,“这……不好吧?”
剧情升级太快,他一个纯情男子,实在有点HOLD不住……
“有什么不好的……”怀中的小人儿仰脸迷离地望着他,痴痴地笑着,“以前,苏先生都帮我洗过呢……”
咚!哗啦……
净房的门被大力推开,带着一身水渍出来的丸子,赤红着一双眼,脸上挂着血迹,杀气腾腾。
他正满腔的怒火无处宣泄,却忽然瞥见院中大杨树树枝轻颤,一个黑影一闪而没。
“谁?!”
谁?谁干的?!
翌日醒来的苏柒,着实的恼火。
她发觉自己穿着一身湿哒哒的衣服躺在自己床上,浑身潮潮冷冷不说,还将自己的被褥枕头浸了个透。
这是谁趁姑奶奶喝醉酒,给我扔河里了?
她正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在庭院里晾衣裳被褥,正巧见丸子黑着一张脸从屋里出来,心中愈发火大,指着自己能拧下水的被单:“喂!你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
丸子看都不看她一眼:“不能!”
作为一个男人,丸子从来没这样憋屈恼火过。
昨晚,苏柒那一句“苏先生都帮我洗过呢”,成功地在他心里种下了一棵刺藤,并迅速发了芽。
他躺在床上,忽然想到:以前,那死鬼苏先生也睡这张床,也许他们曾经……
他一跃从床上弹起来,烦躁地在屋里转了两圈,觉得喉咙都在冒烟,于是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碗茶喝。
这是死鬼苏先生的茶壶茶碗……
那套茶壶茶碗险些粉身碎骨。
他坐立不安地纠结了一夜,背上的汗不知出了几遍,遂烦躁地脱了衣裳准备换。
打开衣柜,却意识到,他的衣裳,都是苏柒“好心”拿苏先生的衣裳给他改的!
丸子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丸子黑着一张脸,一副全世界都欠他钱的样子,苏柒不禁打了个冷颤,开始自我反省:我怎么得罪他了?
但记忆在喝了两碗梅子酒之后便戛然而止,断片儿断得一干二净。
“丸子……”她小心地蹭过去,“我昨晚上喝醉酒……打你了?”
“打我?”丸子快被她气笑了:你倒不如打我一顿,给我个痛快。
看他否认的语气,苏柒想了想,多了几分底气:“我又没打你,你干嘛摆这么一张臭脸?”
丸子咬了咬后槽牙:你若刚要上天堂,却被一脚踹下了地狱,只怕也不会很快活。
苏柒指着晒了满院子的衣裳被褥:“是不是你趁我醉酒,给我扔水里的?”
“是。”丸子索性承认,“你醉得不省人事的,我把你扔浴桶里清醒清醒。”
熟料他追那黑影归来,竟见她在桶里睡了过去。
“那你也不能给我湿哒哒地捞出来扔床上啊!”苏柒吸着不通气的鼻子抗议。
“不然呢?”丸子冷瞥她一眼,“我还能给你换换衣裳?”
心中却忽然想到:也许,死鬼苏先生就给她换过……
他瞬间觉得整个人更不好了。
“……”苏柒竟无力反驳,只得无奈地去怨罪魁祸首,“那梅子酒喝着甜甜的,不曾想酒劲这样大……”
提到梅子酒,丸子忽然想起来,“你那梅子酒,从哪儿来的?”
“抽奖抽来的。”苏柒随口道,“我昨儿去集市上买鱼回来,路过悦来茶馆,门口的店小二跟我说,今日喝茶听说书有抽奖,我就进去了。听莫先生说了一段书,果然有抽奖。”
她说着忽然高兴起来,“就那么巧,莫先生从荷花碗里捻出个纸团子,刚好是我坐的桌号!我就白得了坛梅子酒,你说是不是很幸运?”
还幸运呢,你这是典型的贪小便宜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丸子冷笑一声:又是悦来茶馆……
悦来茶馆。
“假的?”汤圆掌柜一脸意味深长的促狭表情,“你可看清楚了?当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真真切切,一清二楚。”汤圆掌柜对面,一个身穿黑衣,脸上一片青肿,鼻子里还塞着两大团止血棉的暗卫,声音闷闷地道。
暗卫着实的郁闷:接这个任务,本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去的,熟料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更惨的是,临走还被那男的发现了!
他委实不能理解,那样一个天仙似的姑娘抱在怀里,那男的一开始明明也情动难以自持的样子,最终偏偏虎头蛇尾、无所作为!
他简直怀疑那男的某方面有问题。
不解风情也就罢了,却还要把一腔的怒火,撒在他一个无辜听墙角的身上!
那一顿好打……暗卫摸了摸自己还渗着血的颧骨:要不是自己轻功还算不错,搞不好要有去无回。
汤圆掌柜显然并不关心暗卫那哀怨的内心,转头向莫先生道:“先生以为?”
莫先生捻着自己的长须,思忖片刻却笑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感情这东西,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说罢,向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会意,起身行礼出屋,寻大夫上药去了。
待暗卫走了,莫先生方从衣袖中摸出个字条,“这是今晨收到的。”说着,将字条摊开给汤圆掌柜看。
字条上写着:若前事尽忘,亦无须回来。
汤圆掌柜眯眼将那字条读了几遍:“主上的意思是……”
“主上这‘无须回来’大有深意。”莫先生将字条就着油灯点了,“就看你我的领悟了。”
夜色掩映中,莫先生裹一件黑色斗篷,从悦来茶馆后门悄然而出。
在他不远处,蹲守了大半天的丸子亦起身,尾随他而去。
他倒要弄清楚,这姓莫的老头,对他和苏柒一而再地试探,究竟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丸子跟着莫先生一路弯弯绕绕,行了小半个时辰,却是到了一个繁华之地。
他眼见莫先生行至一处后墙边,伸手叩了叩墙角的小门,那门便打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脸,见是莫先生,遂让了他闪身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