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赶你相公走?”黄四娘忽地飘到苏柒面前,煞有介事地抬手往她脑门上摸,“你是不是烧傻了?”
我是傻啊……苏柒抱膝坐在床上心想。
“这么好看的相公若是我的,我就天天好吃好喝地哄着,放在手心里捧着,即便他要走,也得一哭二闹抱大腿地拦着!”黄四娘着实忿忿不平,“你倒好,赶他走……”
瞧你那点儿出息……苏柒快被她气笑了,“赶也没用啊,人家说伤势未愈,就是不走。”
非但不走,这几日里,丸子还上房揭瓦,赌气似的将屋子院子全部修葺了一遍,俨然一副要驻扎下来跟她打持久战的架势。
就这上蹿下跳的架势,还叫“伤势未愈”,你若全好了,是不是要上天?
苏柒冷眼看着他干这些,心中却忍不住有一丝窃窃的欣喜。
“据我这两日去旖丝院……那个,查探得知,那个花魁什么悦娘,在见过你相公的第二日便不见了,连旖丝院的老鸨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鬼。”
对于黄四娘的八卦,苏柒不过淡淡“哦”了一声: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黄四娘显然不满意她的反应:“如今情敌也不见了,你就不打算继续好好跟他过下去?”
这话说的,着实旖旎……苏柒嗔怪地瞥了黄四娘一眼:“我跟他如今,谁都不搭理谁……”
自打那晚说了那些话,苏柒和丸子之间的氛围变得格外尴尬,是以几日过去,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却是谁也不先开口。
如同隔着一面琉璃墙,看得见,摸不着,不知该如何靠近彼此。
如是又过了几日,苏柒的病完全好了,开始在家闲不住,日日的往外跑,重操旧业去。
直至一日清晨,她坐在自家院子石井栏上,对着一纸告示义愤填膺。
“上官莅临,东风镇严禁一切丧事活动?!这什么道理!”
禁止丧事活动,她这个冥婚媒婆加半吊子阴阳先生就无生意可做!
她愤愤然地将告示扔在脚下,对着树上叽喳作响的麻雀理论,“京城有大官儿要来,就不许百姓家里死人了?!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正要上山去打猎的丸子,出门便见苏柒叉着腰气鼓鼓的样子,不禁暗笑:有力气吐槽发脾气,看来这病是大好了。
这几日里,这丫头虽然不与他搭腔儿,却也决口不再提要他走的事。
甚至在他自作主张修葺院舍时,也只是若无其事地在一旁看着,一副我家随便你折腾的架势。
甚至有次他在房顶上铺瓦,歇息时不经意地回头,见这丫头正坐在庭院中的石井栏上,手里捧着一把瓜子,悄悄然地抬头望他,一双明眸中真真切切地浮现着笑意。
见被他发现,那丫头似是被瓜子卡住了,低下头去咳了半天,咳得脸都红了。
笨……他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忽觉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满身都涌动着力气。
事后想来,他着实有点鄙视自己。
如今,看着这丫头一副有劲儿没处使的样子,他不自觉地开口:“你若真的无事可做,不妨跟我上山去打猎。”
许久没听他跟自己说话,苏柒刹那间竟没反应过来。
待她后知后觉地转过身来,见那伟岸男子一身精短猎户装扮,手持弯刀,身后背着弓箭,冲她挑了挑眉。
她便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好啊!”
丸子已许久没见过苏柒如此灿烂的笑靥,骤见她眉眼弯弯,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日光。
他忽然便有种,春回大地的感觉。
“打猎好玩么?”
苏柒手里拿着野花,蹦蹦跳跳地走在山道上,随口问身后的丸子。
你这哪是个打猎的状态,分明就是来郊游的……丸子忍不住逗她:“好玩,豺狼虎豹都会来陪你玩儿。”
眼前撒欢的小猫儿顿时止住了脚步,干笑了两声:“……开玩笑的吧,当真有豺狼虎豹?”
“你以为咱家院子里晒的狼皮豹尾,都是我捡来的?”
下一秒,撒欢的小猫儿便老老实实地跟在了丸子身旁。
她这番“宝宝好怕求保护”的样子,在丸子看来格外可爱,却故意道:“跟紧我,别乱跑。”
偏偏今日西山上安静得很,他们沿着山路寻至半山腰,也没见到一只合适的猎物。
转眼到了正午时分,苏柒初打猎时的兴奋早已褪去,此时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在一棵参天古树下坐了下来:“好累啊!”
平日只见丸子山鸡野兔地一只只往家里扛,没想到打猎是这样劳神费力的差事。
见她热得脸颊通红,额发都粘在了脸上,丸子宣布休息,亦在树下坐下来,将水囊递给她喝。
苏柒又热又渴,拿起来便是一通牛饮,待到想起身旁还有个人在眼巴巴地看着,才发觉水囊里的水已全然进了自己的肚子。
“呃……不好意思……”她脸更红了些,“你……渴不渴?”
丸子很诚恳地点头:“渴得很。”
你确定不客气客气?苏柒尴尬:“那怎么办?”
便见丸子幽幽道:“你可知沙漠里行走的人,若是断了水源,口渴难耐之时,会怎么做?”
苏柒茫然摇头。
“为保命计,他们会选出个最弱的同伴,割其动脉,啜其血浆。”丸子望着苏柒挑了挑眉,“甚至在饿极之时,啖其肉,嚼其骨……”
苏柒胃里一阵翻腾,赶紧示意他别说了:“大白天的,干嘛讲这样恐怖的故事……”
“这不是故事,”丸子森森冷笑,“你不觉得,如今你我的处境,与沙漠中的人,一模一样吗?”
他阴惨惨的神情,让苏柒骤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你要干嘛?”
丸子拔出腰里的匕首,放在唇边吹了吹,盯着那锋利的刀刃问道,“你觉得,你与我,哪个比较孱弱?”
苏柒只觉后颈一凉,下意识地往后挪:“丸子……你……开玩笑的吧……”
他眯了眼反问:“你说呢?”
“啊!!!”
苏柒下意识地双手抱头尖叫一声,惊起了林中的鸦雀,扑啦啦飞起一片。
然她闭着眼过了几秒,不觉有任何痛感袭来,怯怯地睁开一只眼,却见眼前的“冷血”男子,正一手撑树,笑得几乎要撒手人寰。
“臭!丸!子!我打死你!”
“我错了我错了!”看来方才的玩笑,真把这丫头吓得不轻,丸子挨了她几拳,看她还没有收手的意思,索性抓了她的手腕,“真把我打死了,一会儿豺狼虎豹来了,谁护着你?”
“我信了你的邪!”苏柒气鼓鼓地收手,见那始作俑者一双墨眸中依然噙着笑意,却十分有眼色地用衣摆给她扇着风。
他如此开怀大笑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到。
罢了罢了,就当是为他悲催无聊的人生,增添一点乐趣吧。苏柒大度地决定不再计较,“如今没了水喝,你怎么办?”
“其实不远处就有山泉。”丸子依旧有些想笑,又怕苏柒看了生气,忙拿过水囊,“我去盛些水,你在这里等我。”
说罢,便拨开树丛,找水去了。
徒留苏柒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树下,觉得本就饥肠辘辘的五脏庙,被丸子一吓,如今更是抗议得厉害。
幸亏临出门有所准备……苏柒从荷包里摸出两块桂花糕,自顾自地嚼了起来。
采莲的手艺就是好。
不知那蛋黄公子被“蚂蚁上树”戏弄一番之后,是否践行自己的诺言,再也不去采莲家的饭庄了?
若他还找采莲的麻烦……苏柒啃着点心想,不妨让丸子闲来无事再往黄家溜溜,找他谈谈心?
苏柒正边吃边想,浑然不觉身后已多了个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