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苏柒有些汗颜。
对于自己的起名困难症,苏柒颇具自知之明,否则堂堂北靖王爷也不至于叫了两月有余的“丸子”。
每每想到自己这个弱点,苏柒便对死鬼苏先生颇具恼恨。
想当年,她还跟着苏先生住在山里的时候,他便日日“小七小七”地唤她,她倒也不以为意。
后来二人搬到东风镇,镇上书局里的各色话本子,给苏柒打开了另一片天地。当她看了若干个名唤“婉柔”、“音离”、“蓝浅”、“素衣”的书中佳人之后,终一日忍无可忍地去找苏先生,要求给自己改名字。
“苏七这名字,朗朗上口,不是挺好?”彼时,那死鬼正脸上盖本《玄幻录》,躺在竹椅上打盹。
“好个鬼!一点都没有韵味、风雅、内涵。”
苏先生睁开半只眼,饶有兴致地看她,“那什么样的名字,有韵味、风雅和内涵?”
苏柒想了想,道:“起码笔画多罢。”
苏先生表示了然,随手沾着桌上茶碗里的茶根儿,在桌上写了个“柒”字,“有木有水又有七,七月骄阳布德泽,水润万木生光辉,如何?”
苏柒表示不能再满意,乐颠颠地去了。
后来经人提点,方知这个“柒”字不过是“七”的繁写,她意识到上了苏先生的当,那死鬼却已跟着他师妹跑了,留下苏柒独自空余恨。
不过眼下,苏柒自觉重任在肩,郑重点头道:“放心,本姑娘一定给你们起个有韵味有内涵,又好写又好念的名字!”
两个时辰后,曾经的葳蕤和蒹葭两个丫鬟,皆是一式一样的接受无能苦瓜脸。
“王……王妃,她叫普洱也便罢了,我这毛尖……”
“不喜欢?”苏柒有点犯愁,“要不你叫大红袍?”
“王妃,我今年才十五,过两年还想嫁人呢,若叫了大红袍,这名字传出去……”紫衣丫鬟快哭了,“谁还愿意娶我呢……”
有这么严重?苏柒不明觉厉地眨眨眼,很想告诉她们,你家王爷还叫过俩月的“丸子”,还叫过“大球道长”,如今不是一样有不少姑娘惦记他?
想至此,倒让苏柒有了些许灵感:本想着用茶叶名字显得高雅,看来这俩姑娘接受不了,那不如回归本姑娘擅长的食物系……
她绕着俩丫鬟踱了几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遍,终从她们的衣着上获得灵感:“这样,你叫石榴,你叫葡萄。”
俩丫鬟长舒一口气,觉得这名字简直亲切至极。
好不容易给两个丫鬟起了满意的名字,苏柒着实觉得心累,决定换换脑子,解决另一个麻烦去。
她如今住的云水阁,与惠姨娘的兰心苑不远,便一路溜达过去看看,却恰巧在兰心苑门口遇到了熟人。
“月珑姐姐!”
老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月珑,正捧着个紫檀色锦盒要进兰心苑去,听见苏柒的一声唤转过头来,温柔笑道:“苏姑娘,这么巧。”
“你也来看望惠姨娘?”苏柒对这个温柔娴静的姑娘颇有好感。
“早上时候,王妃娘娘让我将她屋里的千年老山参给惠姨娘送来。”月珑将手里的锦盒示意一下,“可巧今儿熙华苑的事务多,忙到这会儿才得空送来,倒让萱小姐等了许久。苏姑娘这是?”
苏柒明眸一轮,道:“哦,听慕云萱说她姨娘一直病着,故而来探望一下。”说罢又觉得自己空手而来,显得多么没有诚意,不禁面露几分尴尬。
月珑却笑道:“我就说苏姑娘是心善之人,所以看谁都觉得面善,可不就是如此。”
这自然而然的赞许,令苏柒着实受用,遂挽了月珑的手一道进去,走到惠姨娘卧房门前,月珑却脚步一滞:“这是……”
但见那两张玄鸟符咒,正在门楣和窗棂上飘荡。
苏柒轻咳了咳,刻意放低了声音道:“是慕云萱疑心她姨娘被邪祟缠身,所以找高人求了两道符咒,给她姨娘护身的。”
“原来如此。”月珑喃喃,一双眼睛却在那玄鸟上停顿片刻,方点头道,“难得萱小姐一片孝心。”
二人正要进屋,却忽听屋内传来瓷器破碎的一声脆响,伴随着慕云萱怒极的声音:“你休想!”
苏柒与月珑对视一眼,默契地停了脚步。
便闻屋内,依稀有个男子低沉的声音说了句什么,却惹得慕云萱愈发愤怒,声音都颤抖地变了调儿:“姨娘重病在床昏迷不醒,你竟跟我提这种事!你究竟是不是我亲哥哥?!”
屋内那男子也冷冷抬高了声调:“慕云萱!兹事体大,关乎北靖王府的前途命运,由不得你任性!”
慕云萱怒极反笑:“王府的命运要落在我一个小女子身上,我真是何德何能!”顿了顿,又坚定道,“你不过是看姨娘病着,没人能替我说话,可我还有王妃母亲,还有大哥,我慕云萱的事,尚轮不到你来做主!”
那男子冷笑道:“你还真当自己是嫡出的小姐了?告诉你,此事我若禀明王妃和大哥,只怕他们也会欣然同意,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我劝你还是好好思量思量!”
他话音刚落,卧房的门砰然打开,便见一瘦高男子冷着脸走了出来,在他身后,慕云萱抄起只药碗,气极地冲他掷了过来:“滚!”
男子轻巧地侧头避过,那药碗撞在门框上,摔得粉碎。
那男子脸色发青地走出门,见苏柒和月珑二人正手足无措地立在门口。月珑捧着盒子福了福身:“三爷。”
男子无动于衷,一双阴冷的眼睛从苏柒脸上扫过,转身便走。
苏柒被他这一眼看得后颈一凉,忍不住在月珑耳边悄声问道:“这人是谁?”
“三爷慕云枫。”月珑又补充一句,“萱小姐的亲哥哥。”
苏柒经她这么一提点方想起来,慕云萱曾向她普及过慕家的人物关系,说她与她三哥、六哥乃是一母所出。只是,她亲哥哥究竟为何事,能将她逼得如此气急败坏?
想至此,她快步进了屋,见慕云萱正颓然坐在床边,握着惠姨娘的手垂泪不已。
“这是怎么了?消消气,气坏了身子自个儿不好受。”苏柒掏出自己的帕子替她拭泪,月珑则赶紧唤丫鬟来清扫地上的碗渣子。
见有人来劝,慕云萱反而愈发哭得止不住,“世上哪有这样的亲哥哥……趁姨娘病重,便来逼迫自己的妹妹……”
“他迫你什么?”苏柒忍不住好奇。
“嫁人!”慕云萱恨恨地吐出两个字,“嫁给一个我根本没见过,想想就害怕的人!”
苏柒顿觉同情:果然如话本子里写得,大户人家的小姐多悲情,婚姻大事全由父母兄长做主,自己毫无选择权。
不过,连北靖王爷慕云松都要被他娘逼婚,险些娶了个没见过面的辣椒茄子,更罔提慕家的女儿了。
想至此,她对慕云萱愈发怜悯,轻拍着她的背以示抚慰,却听月珑道:“小姐不必伤心,王妃娘娘素来将小姐视如己出,多次说过小姐的婚事由她做主,定要替小姐寻个如意郎君,三爷的主意做不得数的。”
“只怕……”慕云萱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望着床榻上依然昏迷不醒的惠姨娘,“若我姨娘好好的,也能替我说句话……”
苏柒向惠姨娘望去,只觉她脸色比上次见时,又黯淡了几分,已然依稀现出些死灰气息。
看来,解决怨灵莲香的问题,是个当务之急。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不想简单粗暴地让玄鸟玉收了莲香的魂魄,那就得回到最笨的法子:化解她身上的怨气,让她成为一个正常的鬼魂,转世投胎去。
只是,如今连莲香为何要怨恨惠姨娘都尚搞不清楚,又要如何化解她的怨气呢?
夜色沉沉的云水阁里,苏柒在床榻上烦躁地翻了个身,愈发地睡不着。
她索性坐起来,望着窗外清冷的月色出神。
这一事件的两个当事人,惠姨娘如今昏迷不醒,自然无法从她身上了解到什么。
那么另一个独辟蹊径的法子,便是当面问一问怨灵莲香。
但是……一想到要跟一个满身怨气,且分分钟可能暴走杀人的女鬼聊天,聊的还是“你究竟是如何死的”这等沉重的话题,苏柒打心眼里有些犯怯。
她随手将玄鸟玉取出,放在掌心摩挲:这玉确是个辟邪的宝贝,但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苏柒有些拿不准。
毕竟,它上次炼化了怨灵月璇玑,也是在她身上的怨气消散殆尽的时候。若是遇到一个正常状态下的怨灵,或是更厉害的鬼魅,不知这玉是否抵挡得住。
若是姑娘我的鎏金镇魂鼎还在,就好了……苏柒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万一聊着聊着一言不合,好歹能将那怨灵莲香困住一阵子。
可惜……她慨叹地摇摇头,复重重躺了下去。
不过片刻后,她又如弹簧般“腾”地弹了起来:苏柒你是不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