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周小静给女儿青青穿上棉袄,围好围巾,自己则穿上了薄薄的压缩羽绒服。
“老婆,你这样会冷吧?”北国的二月初,外面还有厚厚的积雪,这样穿出去,我担心她会感冒。
周小静表情一绷,“我倒是想穿貂,坐奔驰,你有那个条件吗?”
在北国春城,每一个女人都希望拥有一件,甚至好几件貂皮,或者貂绒大衣。我见过很多次,有小姑娘穿着黝黑发亮的貂皮从我们身边走过,周小静眼底升起的浓浓的艳羡,比那冬日的火炉还要炽烈。
“你一个瘸子,吃喝都得靠我赚,我不穿薄点,让自己显地瘦条点儿,怎么和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争?算了,我跟你个废物说这些干什么……”
周小静唇抿成直线,牵着女儿的手走了出去。
女儿昨晚说了,她不要我送她上学,以后也不用我去接,因为我的出现,会让她被同学笑话。
小女孩儿总是比较早地知道了什么叫自尊心,看着女儿牵着老婆的手,蹦跳地走向电梯,我的嘴里苦涩难当,有股热乎乎的东西涌上了眼眶。
生活为什么对男人来说如此艰难!我痛苦地在心底呐喊。
关上大门,我瞬间像疯了般,得得得……拐杖大力地戳着地砖,我一瘸一拐地冲进了主卧,我用冲字,因为我真地很急切,很愤怒,很难受,可其实,我的速度远不及我腿好使时的十分之一,瘸子就是TM比较废物!
我哗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以前我几乎都不会翻动的地方,因为我知道这可能是老婆周小静藏银行卡之地。
都说管住男人的银行卡和工资卡,就管住了男人的心和身体,老婆周小静对此深信不疑,而我也没有在外面乱搞的想法,所以从来不会碰触老婆的这些脆弱点。
在一本陈旧的日记本里,我找到了好几张银行卡,其中就有老婆周小静存私房钱的卡。
平常刨去房贷和生活费,周小静每个月都或多或少地往自己的卡里存一点钱,有的时候三五百,有时一两百,虽然少的可怜,可是七八年下来,也有两三万。这些钱,周小静从来没动过,她说是用来应急的。
在家庭预算上,周小静是个好女人,不管如何,家里总是要存点应急钱的,虽然我们这些年从未突发过疾病。
而这张卡也是唯一没有开通短信通知的,或许是不想让我知道她还有这笔钱,又或者是嫌每个月的扣费太多,反正她从来都是自己去提款机上查询余额。
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怎么可能有完全瞒得住的秘密?我只是不拆穿她罢了。
我把银行卡揣进裤兜,又找出身份证,拄着拐杖走出了家门。
银行提款机前,我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尝试地输入密码,先是我的生日,不对。
然后我输入了周小静的生日,系统再次提醒错误。
看着提款机屏幕上显示的,若再输错,卡将被冻结的提示,我额上冷汗直冒。
“特么,拼了,我丈母娘的生日!”我闭着眼睛按下数字……
我的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里,一旦听到熟悉的预警提示,就会蹦出来,然后我自己也死在当场。
可是等了好久,并没有传来那让我发怵的机器声。
我缓缓睁开眼,看见了久违到让我心颤的画面。
我点击查询余额的按钮,惊喜地看见上面出现了五位数。
“够了!”我拿着厚厚的百元大钞,眼泪差点儿滚出来。
我办了张新的银行卡,把钱存进去,然后去证券公司。
接待我的证券经纪人特别热情,很快就开好了账户。
“林哥,您打算买进多少啊,我看最近有色金属比较不错,尤其这支股,现在已经涨了百分之三了……”证券经纪人把手提电脑的屏幕推到我面前,手在K线图上快速地点着。
我的脑子里却出现了下落的线条。
我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不买了,这支股票已经炒到一百二十块一股,我买不起。我还是买这支吧,先来一百股。”
股票经纪人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大哥,这支股九块一,你才买一百股……”
我没等经纪人的话说完,已经离开了交易大厅。
“还以为遇上个赌鬼,原来就是个穷逼,九块一,一百股,一千块不到,我赚个屁啊,早知道就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个山炮!”
背后传来经纪人懊恼地谩骂。
我没回头,和这些靠提成生活的人计较,我才真是个山炮。
我手里攥着的可是老婆周小静的私房钱,要是输了,家都会不保,我不敢太放肆。
走出证券交易所,我就迫不及待地下载了app,购入一手那支看好的股票。
接下来就是心焦的等待,我眼珠子都不错一下地盯着K线图,看着那细瘦的线条缓缓地往上攀升。
第一次买股票,我不求它噌噌噌上涨,因为在我的脑海里上涨快的线条,有可能也会是噌噌噌下跌。
午饭都没吃,我一直盯到下午三点,股票价格定格在九块九,涨了八毛,接近十个点。
“成功了!”我欣喜若狂地用力拍一下腿,提着的心总算落回到胸腔里。
“一百股,每股八毛,除去经纪人的提成,今天的伙食费够了。”看着银行卡里多出的数字,出车祸以来,我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
我拄着拐杖出了门,在超市买了一条桂花鱼,然后在小区门口等女儿下娃娃车。
女儿不要我去接,只能花钱让女儿坐娃娃车。
老师看见我,就让女儿青青下了车。
青青瞥了我一眼,却没走向我,而是闷头走进小区。
我赶紧加快了速度,拐杖在粗糙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青青站住了脚步,一张婴儿肥的脸蛋儿皱在了一起,“不是让你别接我的嘛!”
“这个时间,你妈还没下班,我要是不在,老师不会放你下车的。”我试着跟七岁的女儿解释。
现在的孩子,营养好,加上电脑手机的熏陶,懂的东西比我小时候那会儿多很多。
青青皱着的小眉头没有丝毫松动,“那你不会打电话跟老师说,你在楼上看着我吗,妈妈骂地一点儿都没错,你就是个废物!”
小小的人儿气呼呼地跑进了电梯,在我面前,按下了电梯门。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现在女儿都不愿意和我一起坐电梯了,可见有多厌恶我这个废物老爸。
我丧气地垂下头,目光扫到了手里的桂花鱼,突然有了些生气,我不是废物!
女儿已经够大,不需要我陪她玩玩具,回到家,我就拎着鱼进了厨房。
这顿具有特殊意义的晚饭,我想等老婆周小静回来一起分享。
我拨了电话过去,“老婆,今晚可不可以早点儿回来啊?”我的嗓音听上去那样轻快,充满了期待。
“干什么?我这会儿忙着呢,你少来烦我……”
手机传来挂断的嘟嘟声。
“爸,不是我说你,你明知道妈妈烦你,你还给她打电话,这不是自讨没趣嘛。”女儿青青拿起了筷子,用力切断鱼身,把尾巴部分放在另外一个盘子里,自己则夹起另外一段鱼肚子上的肉,大口吃起来,一边不忘嘀咕,“爸,你今天嘴馋了吧,竟然买鱼吃,看妈妈回来不骂你。”
这个家,自从要开始存十万块的择校费,就几乎没见过荤腥,一律青菜萝卜,唯一的营养,就是早餐给青青的纯牛奶和鸡蛋。
女儿的话成了现实,已经喝地酩酊大醉的周小静,一进门就闻到了鱼肉的香味儿,当时皱起了柳眉,“你今天吃鱼了?”
我轻点头,“嗯,买了条桂花鱼,给孩子和你补补身体……”
“补个屁啊补!”周小静大吼一声,脚上的高跟鞋向我甩来。
我必须丢了拐杖,才接住那只高跟鞋。
这鞋好几百块,我要是没能接住,而是任由其砸在地上,磕坏了哪怕一丁点儿的皮,又会是一顿臭骂。
“你TM都多少岁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嘴馋!我辛辛苦苦一整天,才赚几块钱提成,你却拿去买桂花鱼,你知道现在的桂花鱼多少钱一斤吗,三十块,一条鱼,起码两斤,就得六十块,六十块,我的客户要交多少保费,才能赚到,啊!”
声嘶力竭地嘶吼,刺地我耳膜快要破裂。
我连续做了三次深呼吸,才能平静地开口,“买桂花鱼的钱,是我今天挣的。”
“你,呵……”周小静嘲讽地嗤笑,涂了红蔻丹的指甲几乎戳到我的鼻子上,“就你,一个没人要的瘸子,赚钱,你在侮辱我的智商吗?”
周小静蹬掉了另外一只高跟鞋,坐到了我的对面,眯眼看盘子里给她留的那条鱼尾巴,“你赚的是吧,你倒是告诉我,你是怎么赚到那六十块的?”
“我是……”我吞下了到喉咙里的话,我不能告诉她我在炒股,她肯定会盘问我资金来源,到时候被扒出挪用她的私房钱,后果不堪设想。
周小静眼底的嘲讽更深了,“编不下去了是吧?我就说嘛,你一个破专科生,学的还是没人要的机械,窝在家里也想赚钱……”
“我是,在游戏区给人代打赚的!”我急中生智地想到了网络上的一个新兴职业。
“代人打游戏?”周小静斜眼睨着我,眼底的嘲讽没有退掉丝毫,“你个山炮,真当老娘缺心眼是吧,你这辈子连连看都没玩过,竟然说自己替人代打游戏,还赚了钱!”
“我最近在家练的,不信我开电脑打给你看。”我拄着拐杖要去开电脑。
嘭,桌上的盘子被周小静暴力地扫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