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地特憋屈,却不敢反驳。
在一个女人心里,自己妈和老公闹矛盾,肯定是老公的错。
丈母娘刚打开门,就开始发作了,“小静啊,你知道吗,你家小凡竟然去街上要饭,要饭哪,简直把我们周家八辈祖宗的脸都丢光了!”
“要饭?”周小静蓦地转头看我。
我立即举手发誓,“我没有,我就只是坐在路边而已。”
“坐在路边,哼。”丈母娘抢过话头,“我让你出去找工作,你坐在路边干什么?糊弄完我老婆子,还想骗我女儿是吧!”
丈母娘一把拽过周小静的胳膊,把她拉进客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小静啊,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和他在大马路上被人冷嘲热讽,我都恨不得吐口吐沫把自己淹死算了。他竟然还喜滋滋地把要来的一百块钱递给我,骗我说是打零工赚的……”
“你要来了一百块?”周小静歪头问。
我涨红了脸解释,“不是要来的,是……”
周小静却已经转过了头,拧着眉心小声嘀咕,“竟然真能要到钱?”
什么?我身子一抖,老婆在说什么?
周小静打了个响指,“我知道你以后干什么了!”
“干什么?”我和丈母娘异口同声。
“当讨饭花子!”周小静眼眶里全是亮光,仿佛看见了生活的希望般,“网上不是常说,十个讨饭花子,九个家里有房又有车吗?你腿瘸成这副德行,找工作肯定没希望了,咱们可以转换一下思路啊,干脆当要饭花子。我不求你给我要来房和车,把青青的择校费要来就行。”
啊?我惊呆了,我老婆这脑回路也太……
丈母娘也愣在当场,隔了好久才恢复说话能力,“小静,你是不是生病了,你竟然让你男人去街上要饭?那可是丢死人的行当啊!”
周小静不在意地挥挥手,“妈,现在是笑贫不笑昌的年代,你只要有钱,穿地体面,谁管你背地里做什么啊?以前我可能还会舍不下那点面皮。经过这几个月,我已经看开了,什么面子,自尊,在钱面前,根本TM狗屁都不是!”
周小静说着,走到我面前,我能自己拄拐以来,第一次握住了我的两条胳膊,上下打量我,一边看,一边点头,“嗯,这腿瘸地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不可以!”丈母娘大喝一声,扯住周小静的胳膊,苦口婆心地劝,“老姑娘啊,咱不能干那种事儿啊,实在缺钱的话……咱们可以再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周小静绷着脸,“家里的银行卡几乎都空了,能借钱的朋友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至于您和爸……反正青青的择校费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现在经济那么不景气,吃饭养孩子都成问题,更别说买保险了,那些有钱的客户,不知道多少年轻漂亮的业务员围着,我根本搭不上话……”
周小静说着说着,眼眶里流出一滴泪来。
丈母娘合上了要说话的嘴。
自从我和周小静结婚,丈母娘家别说帮我们,隔不上半年就来我们家搜刮一次,少的时候一两万,多则三五万,借完之后,也基本不还,我老婆孝顺,也从不会问自己爸妈还钱,因为家里有个好吃懒做,还嗜赌如命的哥哥。
我自己家呢,虽然爸妈不问我要生活费,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加上我车祸住院的时候,爸妈给了两万块,老两口的积蓄也全部空了。
我这些年对自家老人和对老丈人家的态度,老婆都看在眼里,所以这次攒择校费,她也没开口让我去问我爸妈要。
周小静抹了下眼角,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再说,那些要饭花子都是化过妆的,戴上假发和墨镜,再在脸上花点麻子,穿地破衣漏嗖的,谁能认出是你啊。你以后只要注意,在收工回来之前,找个偏僻的小巷子,把伪装卸掉,就可以了。”
说完,周小静竟然打开手机,搜索起那些要饭花子的照片,“瞧,这个,化地连鼻子眼睛都快看不出来了,还有这个……”
老婆的手指快速地滑动着手机屏幕。
咚咚,我用拐杖轻敲两下餐桌的腿,周小静这才抬起头,斜着眼看我,“干什么?”
“老婆,我好像没答应要去做讨饭花子。”我小声提醒着老婆,“而且,今天已经有地方肯要我去上班了。”
“是吗?”周小静把目光再次转回到手机屏幕上,很随意地问,“什么地方?月薪多少?”
“一家,超市,月薪,两千块……”我没敢多说薪资,万一股票那边出现问题,我一个瘸子,别说每月两千块,就是两百块,也得挣命。
“两千块好够干啥的?”周小静不咸不淡地说,“距离交择校费还有五个月,两千块的工资,就是一分不花也才一万块,剩下的九万块,你要我一个人存吗?”
“只是刚开始两千,以后可能会涨……”我越说越小声。
超市员工,加上我这个样子也做不了理货员,连个提成都没有,就算我干地好,最多也就百八十块的涨头。
周小静见我自己先说不下去了,就放下手机,两条胳膊压在餐桌上,“没话说了是吧?那么,就按照我说的做。明天,我给你化妆,你去大庙门口摆碗去。”
站在两个女人之间,我这个大男人已经完全失去了选择的权力。
或许是因为丈母娘的到来,又或者是老婆周小静想到了生财之道,有些开心,这天的晚餐特别丰盛,有鱼有肉,青菜也嫩绿嫩绿的。可是我一想到明天就要去讨饭,什么胃口都没了。
清晨,天没亮,周小静就把我从沙发上拽起来。
丈母娘来了,我就被赶到沙发上。
丈母娘当然不会奇怪我为什么没和她的老闺女睡在一张床上,她巴不得她的老闺女离我这个没用的瘸子越远越好。甚至于,丈母娘听到我已经搬出主卧的时候,我隐隐地在丈母娘的眼里看见了一丝兴奋的光芒,那是一种对某种东西急切地期盼。
“来,把这个戴上,我昨天晚上特意做的。”
周小静把一顶乱糟糟,满是灰尘的假发套在了我的头上。
假发乱,是被周小静用剪刀剪的,再用发胶定型,灰尘,是用全家人的鞋底蹭出来的。没办法,家里打扫地太干净,根本找不到能蹭灰的地方。
看着镜子里经过周小静化妆的自己,我差点儿吐出来。
残疾人,就非要糟践成这样吗?
我拉住周小静的手,做最后的请求,“老婆,咱再想别的办法,好不好?”
周小静啪地打掉我的手,一脸嫌恶,手背上布满了用她的眉笔点的黑斑,我自己都觉地恶心,何况女人。
“什么办法?”周小静脸一板,狠戳自己的脸颊,“咱们要是有别的办法,我会舍下这层面皮吗?你与其守着你那可怜的自尊,不如好好想想,一会儿怎么吆喝,才能勾起路人的同情心,给你多扔几个钢镚。”
周小静在我的手里塞了个馒头,就把我往门外推,“趁现在天没亮,电梯里没人,你赶紧去吧,免得让人认出来。记得,回来的时候,要把我给你准备的衣服换上。第一天开工,争取来个开门红。”
说着,周小静就要关门。
“老婆,我没带手机。”我突然想起这件重要的事情。
周小静抱着胳膊看我,“你一个要饭花子,玩什么手机,那不是明摆着露馅儿吗?你想上全城快讯啊?”
全城快讯是春城老百姓最喜欢看的十八点档节目,大到为消费者维权,小到找寻小狗小猫,都播,只要有人爆料。
“可我……”我要是没手机,怎么炒股啊?
我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咬着牙齿,支吾了好一会儿,“要是不带手机,万一出事,连帮忙的人都找不到,你也知道,那些要饭的,都不是好惹的。”
大家都是豁出脸皮讨生活的,为了抢夺好位置,打架应该也是常有的事。
周小静的目光在我的四条腿上停留了两秒钟,幽幽吐出一口气,“好吧,手机就给你拿上。不过,不到被人打吐血的地步,不要拿出来,更不准给我打电话,我白天忙着呢。”
我用力点头,泪都快飙出来,只要给我手机,别的事情都好商量。
迎着北国二月打脸的飕飕冷风,我走出了家门,一身的叫花子打扮。太阳还没上来,地上还有浮冰,我的拐杖拄在上面,一跐一滑的,差点儿跌跤。
鞋子也是破的,周小静为了装叫花子装地更像点儿,故意在我的皮靴子上戳了个大洞,冷风灌进来,冻得我直哆嗦。
“不行,得找个暖和的地方。”我把拐杖夹在腋下,用力搓着双手。
现在还不到五点,股市九点才开盘,要是真像周小静说的那样在大庙门口蹲着,不等开盘,我的手就会被冻僵到连手机屏幕都划不动的地步。
我在公园的科技馆背后找了个小角落,把周小静给我带的棉袄拿出来,穿上,再把身上的伪装脱下来,裹住双脚。
“这下暖和了。”我搓了搓双手,打开手机app,开始寻找能买的股票。
“今天,要不来一票大的?”我红着两眼想。
周小静不就是在担心择校费吗,只要我尽快把择校费赚来,她或许就不会再逼我出来摆碗讨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