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离墨以为自己这一回是鬼门关走定了,万万没想到还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
睁开眼就看见帐幔,隔着帐幔他问道了一股肉香又似乎夹杂着药香。他努力嗅了嗅,咧着嘴费力说道:“这地府孟婆汤难道这么香?”
苏云染闻言掀开帘子冲他笑道:“孟婆汤我这可没有,回魂汤倒是有一碗要不要试一试呀?”
徐离墨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起来,这一笑又扯着自己的伤口顿时脸色变化煞是精彩。
“苏丫头,怎么会是你呀?你救了我?你果然是上天派来救苦救难的菩萨啊!”徐离墨有边笑边咳,都这副鬼样了还不忘调侃她真是活该!
咳死他得了!
他这边还咳个没完,另一头有个人也不乐意了,轻咳一声:“徐大夫伤成这样还有力气开玩笑,看来恢复得不错了。娘子,既然徐大夫已经恢复好了,那我们就不要再耽误行程了。相信徐大夫接下来可以照顾好自己对吧?徐大夫。”
徐离墨立马就感受到了梁鹤祯那并不怎么和善的眼神,不过他嬉皮笑脸的完全不把他的脸色当一回事。
他捂着伤口满脸狰狞起来:“苏丫头……我伤口……伤口是不是崩开了!啊……好疼啊!”徐离墨演技大爆发,那挣扎的模样还真像是疼到极致了。
苏云染摇摇头无奈地拍了拍他:“好了别装了!你这伤口我保证不会崩开,但你这么折腾碰到伤口疼死的也是你自己。做起来,趁热把药喝了。”
得,被识破了,徐离墨也不好意思继续装下去。
喝了半碗浓稠的药汁,那苦味简直比黄连还苦上好几倍。饶是大夫的徐离墨自己都有些扛不住了:“啊……太苦了,快给我来杯水压一压。”
苏云染拿出两块块九制陈皮给他含在嘴里,徐离墨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咦?这是……陈皮?怎么跟我吃过的陈皮味道好像不太一样?酸酸甜甜又有点咸,这陈皮的芳香瞬间掩盖口腔里的苦。这个也太好吃了,再给我来点。”
苏云染白了他一眼:“这个只是给你压一压嘴里的苦味的。又不是小孩子,当糖吃呢?”
徐离墨嘟着嘴咕哝道:“不就是几块陈皮嘛,别这么小气。”
苏云染不理他,这可不是她小气,而是制作这九制陈皮她选料极其严格得到的量本来就少。
新鲜的柑橘皮经过拣皮、浸漂、保鲜、切皮、腌制、沥干、调料、反复晒制、贮存等好些道工序。九制的‘九’其实只是个虚数,表示工艺繁杂严谨,故称之九制。
“相公,你扶他下床吃点东西。”苏云染知道自己要是亲自上手,这位爷那是铁定不高兴的。
梁鹤祯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有任何异议立马向前将徐离墨扶了起来。
徐离墨闻了闻鸡汤,笑呵呵道:“我就说这肉汤怎么还夹杂着若有如无的药香,原来你做的药膳。想不到我徐离墨劫后余生第一顿竟然还有这个口福,好妹妹,哥哥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徐离墨的手刚要去握住她的手腕,梁鹤祯面无表情地把双手横插过来:“娘子,我看徐大夫可能是不太饿。”
徐离墨轻咳一声赶紧收回自己的爪子,端起汤碗尝了一口:“香!这肉汤一点都不腻,是好汤啊!茯苓的味道还浓,枸杞子还挺甜,还给我加人参了,多少年的?”
苏云染捂着额头:“相公你说得对,他可能真的已经完全恢复了。”
徐离墨嬉皮笑脸道:“别别别,我这是夸你手艺好你怎么就没听出来呢?我伤成这样都不忘恭维你的手艺,你怎么就一点都没有感动到呢?”
恭维?呵,谢您了!
“公子!”兰山从外面急忙回来,“公子,道路疏通了!”
梁鹤祯点点头望向苏云染,苏云染撇向了徐离墨。
徐离墨叼在嘴里的鸡腿怎么感觉忽然就不香了呢?
“喂喂喂……我现在伤得很重,你们不应该救人救到底吗?不要抛下我,我不可怜吗?”徐离墨一改沉稳跟个赖皮似的。
算了,等他吃完再好好审一审他。
徐离墨也看出来两人的想法,放下碗筷打了个嗝:“吃饱了,就算是死也该做个饱死鬼!”
苏云染又白了一眼:“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
徐离墨嘿嘿一笑:“苏丫头,大哥跟你商量一件事呗!”
梁鹤祯再次面无表情横插在了两人中间,二话不说直接把徐离墨给提了起来,两步就把他放回床上去了。
没错是放回,要不是看他伤口太深,他就会换一个动作——扔!
倒不是梁鹤祯对徐离墨有了同情心,而是单纯的不愿意自家娘子再替他包扎伤口。
“不是……梁兄,你这把兄弟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这是打心里把小染当成妹妹了,你不信任我难道还不信任你娘子吗?”徐离墨一脸认真且失望地看着梁鹤祯。
梁鹤祯感觉无语,这人是在挑拨他和娘子吗?
苏云染也不傻,这两人闹个什么劲?
“好了,你们都给我消停下来!”说完,她搬了两张凳子到床边拉着梁鹤祯坐下。
“别以为你受伤了就可以蒙混过关,怎么说我们也救了你一命。虽不求你报答,但你是不是应该跟我们说说,要杀你的人究竟是谁?我们可是冒着危险救下你的,我要听实话。”
夫妻两摆出了一副一模一样的姿势,双手交叉于胸前,微微昂起下巴,两眼透着审视。
啧啧啧……要不怎么说他们是夫妻呢?这夫妻相夫妻相,还真是日子过久了,两个人是越来越像。
打马虎眼怕是蒙混不过去了:“听我一句劝,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其实是好事。但你们非要知道,那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梁鹤祯抬起握成拳的右手,手心朝下打开落下了他随身携带的玉佩。苏云染看着玉佩笑道:“或许我不应该再叫你徐大哥,而是应该叫你……徐离大哥对不对?”
徐离墨苦笑一声,这便算是默认了。
“你们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们能认出我大邢皇族徽记,那就说明你们也非常人。我都不深挖你们,要不你们也别深挖我了。”
能认出大邢国皇族徽记,没点见识是不可能的,可是夫妻两他之前查过,压根就没有走出过洪洋城。
可是他们两又是如何认出这是大邢国皇族徽记的?
苏云染沉思片刻:“罢了,你若是实在不愿说那我们也不勉强了。追杀你的人应该是离开远襄镇了,不过他们昨晚逼问过这里的小二,小二应该是看过你的画像了。要是他们调头回来,只怕你还会有麻烦。你有什么打算吗?你这伤口现在也不太适合移动。”
徐离墨沉默了片刻:“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去哪,只怕对方是布下了天罗地网,我还是在劫难逃。”
徐离墨虽然笑着,可笑得十分苍白无力,他难道一直都喜欢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无奈吗?
一个天潢贵胄却要扮成江湖郎中四海为家,究竟还是谁要迫害他至此?
难道是……徐离本禹?
犹豫再三,苏云染还是忍不住问道:“追杀的你人……不会是你们的皇帝吧?你们不是叔侄或者是伯侄的关系吗?至于下这样的狠手吗?”
徐离墨笑着摇头:“不,恰恰相反,我跟我那皇帝叔叔关系很好。”
苏云染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话松了一口气,刚才还想着要是要杀他的人是徐离本禹,或许可以用他欠自己的人情换徐离墨一命。
“那你身为一个皇亲国戚,谁那么大的胆子敢这么追杀你?而且你明明是皇亲国戚,你老实待在家里当你锦衣玉食的小王爷不好吗?干嘛非要风餐露宿的当个江湖游医?”
苏云染真是满心疑惑,梁鹤祯挑眉轻笑:“他可不是为了好玩,自然也不会是有人逼着他。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玉水神医吧?”
苏云染愣了一下,这个名头她好像再哪里听过?
比起苏云染的懵,徐离墨却是满脸惊讶:“我这个身份可从来没有暴露过,你究竟是怎么猜到的?”
徐离墨这个身份的确隐藏得很好,要不是梁鹤祯重活一世,他肯定也无法将玉水神医跟徐离墨联系到一起。
前世他有一次重伤,手下的人背着他去玉水神医的虚山药庐求救。当时的玉水神医提出了一个救人的条件,取一人性命。
他要杀的人是一圣教的坛主千丝红蛛,一个臭名昭著的女人。她最擅长的就是下毒,中了她的毒下场都只有肠穿肚烂一个结果。她最喜欢吃紫车河,所以会抓去孕妇取紫车河,是个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人物。
玉水神医出手诊治都是带着面具,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后来,他将千丝红蛛活捉带到了他面前。
玉水神医没有当着他的面处置千丝红蛛,但他后来得到消息,千丝红蛛的项上人头被拿去大邢国皇陵祭奠璩王亡灵。
大邢国三王爷,也就是璩王,应该就是徐离墨的父亲了。璩王与徐离本禹非一母同胞,但璩王从小就养在了徐离本禹生母的名下,所以两人的关系很不错。
那时候他就猜测到玉水神医恐怕跟大邢国皇室有关系,而现在面前这个身形越看越像玉水神医的大邢国小王爷,偏偏他又懂医术,这世上恐怕没有那么多巧合。
不过这些话他都不能说,所以只能笑笑道:“我猜的。”
徐离墨信他才有鬼呢!
“那梁兄真的可以改行当神算了!”
苏云染眼神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你们两……跑题了!”
徐离墨被她这一嗓子表示被吓到了,拍拍胸脯道:“我现在是病人,对待病人不应该是春天般的温暖吗?”
苏云染瞪着一双眼睛:“你再废话我就让你感受一下冬天般的寒冷。”
梁鹤祯憋着幸灾乐祸的笑,徐离墨耷拉着一张俊俏的脸:“追杀我的人应该是大邢国五大家族派来的,我父王与皇上在削减五大家族的权势,这已经触碰到他们的利益了。他们想阻止,已经不知道在背地里做了手脚,但丝毫没有影响到皇上要打压五大家族的决心。”
梁鹤祯垂眸摇摇头:“他太心急了,以现在大邢国的情况,根本就不是打压五大家族势力的最佳时期。”
徐离墨眼眸亮了光,忍不住夸道:“想不到梁兄还有这般见识!只可惜我当时没有在大邢,否者我一定会反对他们这么做。”
苏云染也算是听出点门道了:“所以他们才会釜底抽薪,打算杀了你来警告皇帝?哇塞,这些大家族也太牛了,这就是直接跟皇帝叫板呀!都说皇帝的权利至高无上,现在看其实不然,反而是被各方势力处处掣肘。”
皇帝是个高危职业,又苦又累,还得防着这防着那。一不小心,还危及家人,当皇帝的人哪里能高枕无忧啊?
徐离墨长叹一声:“所以说,我现在很危险,你们跟着我也会被连累。对了,你们不在洪洋这是要去哪里?”
苏云染迟疑了一下,徐离墨扬起手:“得了,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看你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是在心里打草稿怎么给我编故事。假话,就不必费口舌了。”
苏云染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轻咳一声找补道:“我……我也不想存心骗你,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我最近总做一个噩梦,梦里有个人让我去月尘国国都。”
徐离墨歪着脑地看她,那分明就是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嘛!
“徐离墨!你这是什么眼神?我说真的你又不相信,还用这种眼神看我!”苏云染站起身,两手叉腰,那架势就跟个绿林英雄似的。
梁鹤祯赶紧搂着自家娘子宽慰道:“我们不跟一个将死之人生气,不值得。”
这次换徐离墨瞪大眼睛:“喂喂喂,谁将死之人了?”这是做什么?互相伤害吗?
三人都冷静下来,可愣是半天谁都不说话。
苏云染想着徐离墨这情况他们要是放他独自一人留在这里,恐怕小命难保。可要是带着他,这一路颠簸还要进入大邢国的范围,这岂不是送他羊入虎口?
想了半天也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她只好望向梁鹤祯:“相公,你说这情况该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