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缙之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然后缓缓说道:“这位霍世子长于侯府后宅,看似默默无闻,实则是韬光养晦,见惯了后宅阴私的霍世子,日后使起阴谋诡谲之计来,自然得心应手。”
“把在霍家学到的东西,用到霍家和本殿身上,他还真是厉害。”楚黎面沉如水,“霍家生他养他,还给了他靖北侯世子的身份,而他就是这么报答霍家的!”
听了这话,周缙之淡声提醒道:“靖北侯世子的身份是陛下赐的,不是霍家给的。”
楚黎脸瞬间黑了,他当然知道霍思锦的世子身份是皇帝赐的,更确切地说是太子楚铮为霍思锦争取来的。只是周缙之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拆台,不合适吧!
“周大人,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即便周缙之升官再快,官位再高,在他楚黎面前,他也只是臣子。
周缙之欠了欠身,勾唇微笑道:“下官一时口不择言,殿下勿怪。”
这语气云淡风轻,显然其中并没有多少“口不择言”的味道,反倒更像是顺势给楚黎一个台阶下,让他在面子上过得去。
楚黎不是傻子,听了这话,他的眸色更沉了。
老实说,从内心来讲,楚黎并不喜欢周缙之,甚至不太愿意和他打交道。只因这个周缙之恃才傲物,野心勃勃,更重要的是,他的野心是明晃晃地表现出来的,并没有刻意的隐藏。有野心却从不隐藏,要么是这个人够坦诚直率,要么就是他足够自信,自信自己即便被人看破意图,也能应付自如。
而周缙之,显然是第二种。
周缙之的这种自信自傲,有时候让楚黎不由地生出了惧意。他是君,周缙之是臣,君对臣恐惧,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周大人以为当如何应对此人?”楚黎双目一挑,眸光落在周缙之身上。
“此人不除,日后定会成为殿下心腹大患。”周缙之一点也不客气,直接明言道。
虽然他说的正是楚黎心里想的,但楚黎并不愿被他牵着鼻子走。于是,楚黎皱着眉说道:“你的意思是杀了他?周大人,你当知道霍长锦是本殿的亲表弟,而且还是靖北侯府唯一的男嗣。虽然周大人的姐姐肚子里还怀着一胎,但是男是女还不好说,若是这个时候除掉了霍长锦,岂非是要靖北侯府绝后?”
语罢,楚黎又倏地话锋一转,“周大人,你这话倒是让本殿忍不住怀疑,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为了给你的亲外甥腾位子?”
霍思锦一死,靖北侯世子之位自然要挪位,靖北侯府的后院里除了大夫人杨氏,就只有二夫人周氏,霍思锦死了,那世子之位自然就落到周氏的儿子头上了。
面对楚黎的“质疑”,周缙之面不改色,丝毫没有慌乱之意,甚至连眼皮儿都没动一下,一面将手中的茶盏轻放下,一面说道:“对于殿下来说,谁做靖北侯世子也不重要。至于周某安的什么心,殿下英明,自然清楚。”
一句话便令楚黎哑口无言。
他的确不关心靖北侯世子是谁,只要他能登上帝位,天下的事情都是他说了算,到时候他想要谁做靖北侯世子,谁就可以是。
周缙之的野心丝毫不加掩饰,全部放在明面上,反倒是让楚黎无法再说什么。
楚黎没有说话,陷入了沉默,周缙之也不着急,悠闲地喝着茶,静静等待楚黎的决定。
半晌,楚黎方才开口道:“霍长锦不能为本殿所用,那也不用留着他了。”
这是同意除掉霍思锦了。对于这个结果,周缙之并不意外。
然而,楚黎下一句话又道:“这件事情就交给周大人了。”
周缙之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抬眸看向楚黎。
“本殿近日被姚家的人盯得太紧,若是本殿出手,恐会走漏风声,可是交给其他人本殿又不放心。思来想去,此事交给周大人最合适,周大人以为呢?”楚黎含笑说道。
这一次,周缙之倒是并没有任何迟疑,直接点了头,“好,周某领命。”霍思锦也是周缙之想杀的人。
对于周缙之的爽快,楚黎很满意,朝周缙之举杯,笑着说道:“那本殿以茶代酒,敬周大人一杯,先谢过周大人。”
“殿下吩咐,就是周某分内之事。”周缙之淡笑着回道。
喝过茶,周缙之便告辞离开了,楚黎立刻吩咐下人送周缙之离开。
“想借本殿之手除去霍长锦,想得美!”周缙之一走,楚黎立刻变了脸色,满是嘲讽地道,“周缙之,你有野心,也要有支撑野心的本事,先让本殿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吧。”
……
有人对自己动了杀意,霍思锦却全然不知。
傍晚时分,宫中举办宴会,为义安大长公主接风洗尘,命朝中三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前往。霍思锦自然在参加宫宴的人员之列,不过她却不是以靖北侯世子之名去的,而是跟着楚铮一同入席。
楚铮默许了霍思锦的行为,并且还悄悄吩咐宫人,把霍思锦的位置安排在他身旁。
靖北侯世子兼东宫长史,这样的身份,坐在楚铮身旁,也无可厚非,顶多是被猜测,楚铮极其看重霍思锦这个谋士,以礼相待,甚是亲厚。
楚铮的位置在上首,和靖北侯隔了好几个位置。靖北侯朝上首方面看了一眼,随后转过眼来,垂眸不语,脸色有些阴沉却不敢表露地太明显。他随恼怒霍思锦这个逆子,但却不敢对楚铮不敬。
霍思锦其实将靖北侯的举动看在眼里,不过她也不在乎,只当是没看见,转过头来,继续观察宴会上的其他人。
宴会上方,姚太后板着脸坐在高位上,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她不适合摆脸子,但是姚家人一个也没受邀,就连姚皇后也不在,她实在高兴不起来。姚太后问起,宫人只道是这次宴会邀请的是三品官员,而姚玮冀只是个五品官,品级不够,因而不能前来。至于皇后娘娘,她则是病重,所以才没来。
姚皇后是不是病重,姚太后哪里不知道,这分明就是皇帝的意思,存心不让姚皇后出席。
待皇帝带头敬了义安大长公主酒后,接下来便是歌舞。有歌舞声挡着,姚太后这才与皇帝开口道:“陛下,你就算是罚了姚家,那也不至于牵连到皇后头上吧。皇后只是个后宫妇人,她有多少本事你是知道的,她和那件事没有关系,陛下你不让皇后出席,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姚太后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她知皇帝已经恼了姚家,所以不能再火上浇油,只能温言温语地讲道理,甚至不惜贬低姚皇后,就差没明说姚皇后是个蠢人,不值得被牵连。
许是姚太后的态度还算好,又许是当着众人的面,皇帝说话也格外温和,“母后,朕也是为了皇后好,义安姑母见到皇后,若是说上两句,母后以为皇后会怎么样?”
那还用说,义安大长公主的本事,姚太后都拿无法应对,换做是姚皇后,只怕义安大长公主三言两语过去,她只有哭的份儿。
如此一来,姚太后便无话可说了,只能悄悄狠狠瞪了义安大长公主一眼,并且在心里把她骂了千遍万遍。
义安大长公主觉察到姚太后狠厉的目光,不过她并不放在心上,只勾唇嗤笑一声。即便姚氏是太后,在这种场合下,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而她也不会不分轻重地主动发难。什么时候该发狠,义安大长公主一向把尺度掌握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