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黔中再行(二)
吃了饭,苏望在路边公用电话里照例给俞枢平教授挂了一个电话,汇报这两天的工作情况。
“小苏,黔中省的事情很复杂,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不要被分散注意力。”俞枢平郑重其事地交待道。
苏望不由笑了:“老师,我是个小虾米,应该不会有谁来找我吧?”
俞枢平也笑了:“我只是跟你打打预防针。黔中省我们以前关注地很少,但是现在他们互相之间势均力敌,任何一点外来的力量都会打破平衡。你是我的学生,我担心有些人会想些歪主意。”
“老师,我知道了,我会谨慎的。”
挂了电话后苏望又照例给石琳打了一个电话,两人聊了十几分钟便挂断了。
刚走进宾馆大厅,苏望看到一个熟人,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老师该不是也学过周易?怎么算得这么准呢?
坐在大厅里拿着一份报纸在看的吴会志一眼就看到了苏望,站起身来迎了上来。
两人在宾馆里的咖啡厅里坐下,随便点了两杯咖啡。
吴会志把刚刚倒进咖啡里的砂糖搅了搅,抬头像是很随意地问道:“小苏,你明年就要毕业了吗?”
“是的吴处长,明年这个时候我应该毕业了。”
“小苏,有没有兴趣到我们黔中省来工作?”
苏望眼睛微微一眯,却没有做声,而是端起热气腾腾的咖啡轻轻地抿了一口。
“金筑市龙堡经济技术开发区十月份就要挂牌了,我们还缺一个理论知识扎实,富有开创精神和脚踏实地的干部担任常务副主任。小苏,有没有兴趣过来呀?”
苏望不由笑了笑,一个黔中省还缺一个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副主任?
见到苏望没有答话,吴会志继续说道:“省委省政府对龙堡经济技术开发区非常重视,准备将它建设成以电子工业为主的省级经济技术开发区。除了调配了精兵强将,还会在政策和资金上全力扶植。如果发展得顺利的话,龙堡经济技术开发区应该会成为黔中乃至西南地区前列的开发区,上国家级开发区也不是没有可能。”
吴会志说完之后,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打量了一番苏望,不再言语了。
苏望缓缓地开口说道:“这段时间黔中省是多事之秋呀。农转非里面的猫腻很多,我还在家乡工作时就曾经帮一位同事牵过线,无非也是为了农转非的城镇增容费能够便宜些。当时我对那位大权在握的县公安局户政科科长是羡慕不已呀。可后来我也明白了,权力越大,责任也越大,如果对于这点搞不明白,就很危险。”
吴会志不由微微皱了皱眉毛,对面这个小子云里雾里到底想说些什么。
“农转非为什么如此受人追捧?被双规的公安厅厅长为什么会将倒卖农转非经营成一个产业链?无非是城乡差距太大了,尤其是内陆省份,这种城乡差距更大。”
吴会志不由一愣,不由自主地说道:“城乡差距太大?小苏,你这个说法很有些道理。”
苏望随即接言道:“吴处长,你有没有读过《红旗日报》关于三农问题的文章?”
“读过。”
“三农问题不解决好,就还会有人在农转非指标上栽跟斗。不过这次公安厅厅长出事,虽然属于省政府职能厅,但毕竟党领导枪杆子,省委那边应该会在政法委方面加强领导。但是后续中如果交通厅、建设厅、国土厅这些职能厅万一出问题,省政府的压力就大了。毕竟黔中省今后几年内将会出现建设,这些职能厅也会大权在握。”
随即苏望笑了笑继续说道:“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也只是我们朋友之间私下聊天的胡言乱语,吴处长你可不要当真。”
吴会志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苏望这番话说好听点在为黔中省提个醒,说不好听点纯粹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过他心里多少有点数了,苏望闭口不谈到黔中工作的事情,多半是不愿意来了。至于他说的其它话,虽然一时不明白,但吴会志都默记在心。
又聊了一会,吴会志见没有什么收获,便急匆匆地告辞离开了。苏望在大门口送吴会志离开后,往电梯走的时候,觉得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不由转头一看,看到前台的陈蒲茵带着一丝诧异的目光看着自己。苏望愣了一下,微微点点头后离开了大厅。
吴会志离开师大宾馆,直奔常委小院的十八号楼。
吴会志一口气把跟苏望交谈的话一字一句地说完,然后心情忐忑地对对面坐着的两位领导说道:“常副省长,钟市长,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没有完成任务。”
金筑市市长钟海涛皱着眉头转向常乐民道:“老常,这个苏望是什么意思?拒绝我们了吗?怎么还绕来绕去的?”
常乐民稍一思量便对钟海涛道:“其实他第一句话就已经拒绝我们了。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他苏望目前对家乡还有些责任,对我们黔中有什么责任?”
钟海涛不由狠狠地抽了两口烟,转向常乐民问道:“老常,党领导枪杆子,这是他苏望的意思?还是他背后那些人的意思?”
“应该是他自己的意思。”常乐民低着头想了一会,缓缓地说道:“他已经说了,这只是朋友之间私下聊天的胡言乱语,而且这次只派苏望一个人以半私半公的身份来黔中,说明人家现在还没有心思来插手黔中。不过我可不认为苏望说的是胡言乱语,这小子的话里有话呀。”
“老常,你说这苏望提及的交通厅、建设厅、国土厅会出问题会不会是危言耸听?”钟海涛迟疑地问道。
“不好说呀。省委那位的手现在变得越来越长了,我担心政府这边的某些人,以为在那边讨了好,就对我们阴奉阳违。可他们真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板子第一个还是打在我们政府这边。”
在座的三人都是自己人,常乐民拧着眉头,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忌讳。
室内一片静寂,最后吴会志犹豫着说道:“常副省长,钟市长。去年我跟苏望同志一同下去调研时,他曾经跟我说起过一句话,不知道……”
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常乐民有点不耐烦地说道:“小吴,你犹豫什么,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常副省长,钟市长,上次调研时我有次跟苏望闲聊,当时他曾笑言道,对于违法违纪,审计部门等于是政府的纪委。”
常乐民不由眯着眼睛狠狠地抽了一口烟,而钟海涛却夹着烟一时愣在那里了。半晌两人对视了一眼,常乐民赞许地点了点头,而钟海涛喃喃说道:“可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而苏望也不忘把与吴会志会谈的事情跟俞枢平一字不漏地做了汇报,俞枢平听完之后不由笑了:“还是你小子心眼多,绕起圈子来不比别人差。对,就应该这个态度。现在黔中的势态很微妙,我们没有必要插手。”
过了半个小时,罗中令打电话过来,劈头就问道:“苏望,你的意思是什么?”
苏望斟酌一下说道:“罗师兄,我的意思是经济问题用经济手段去查,只要政府那边把经济问题查实了,就算出什么大问题常副省长也没有什么压力了。至于党纪国法,那是党委和政法系统操心的事情。”
罗中令不由轻笑了一声:“老师说得对,你还真就是个鬼机灵。不过你对黔中省的局势看得很透彻,不错,很不错。”
过了两天,苏望在师大门口看到一辆车子,前面站着两个人,虽然穿着常服,但是一身彪悍之气却让人看得明明白白。
看到苏望走了过来,那位四十多岁,理着寸头的男子迎了上来道:“请问你是苏望同志吗?”
“是的。请问你是?”
“鄙人是金筑市公安局副局长杜众源。不知苏望同志方不方便,赏脸一起吃个晚饭。”
苏望看着这位一脸横肉,却努力装斯文的家伙,难道这位就是把陈蒲茵包起来的金筑市公安局领导?他轻轻摇摇头道:“杜局长,我们不是很熟,贸贸然一起吃饭,可能不大合适吧?”
杜众源呵呵一笑道:“我这个人最爱交朋友,苏望同志是首都来的贵人,还请务必赏脸,给在下一个面子。”
而旁边那个略瘦的人则阴测测地说道:“最近金筑不大太平,你要是不识抬举,以后出门走路还要多加小心呀。”
苏望不由笑了,还真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
“金筑最近的确不大平静,否则二位怎么会找上我呢?我不是什么首都来的贵人,只是一个小卒子而已。犯不上两位劳师动众,这得不偿失。”
苏望走过去时,打量了杜众源旁边那人一眼,笑呵呵地说道:“老兄,听了你的话,我还以为你是什么黑道老大。”说完便扬长而去。
那个略瘦的人不由面露怒色,对杜众源恶狠狠道:“杜局长,我找人做了这家伙。”
杜众源狠狠地瞪了此人一眼,低声道:“你是公安干警,不是什么黑道老大你还嫌麻烦不够多的?现在谢厅已经被双规了,我们肯定也被盯上了,人家目前正愁没借口抓我们,你这个时候轻举妄动,难道很想进去吧?”
略瘦的人显出惊慌,左右看了看,对杜众源道:“杜局,要不然我们去找找贾公子?以前我们可没少给他做事跑腿。”
“你疯了吗?”杜众源鼓着眼睛说道,“这个时候我们跟贾公子撇清关系还有一丝活路,要是主动去沾边,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说罢,他不由叹了一口气,“兄弟,我们现在成了夜壶,那些大人物不再需要我们了,而且一个比一个嫌我们臭。”
“杜局,要不然我们去找找李公子吧。”略瘦男子迟疑地说道,“我知道,这小子一直对陈蒲茵有想法,可是现在十万火急,杜哥,你可不要为了一个女人儿女情长啊。”
杜众源脸上闪过几道厉色,最后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又过了十来天,继续在省政府上班的苏望陆续听到一些消息,被双规的省公安厅厅长终于被正式下文免去党内外职务,移交给检察机关。接着省厅,金筑市局以及各地市牵涉在案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被双规,那个杜众源也在其中。
苏望刚走到师大门口,就看到不少师生慌慌张张向宾馆方向奔去,他一时好奇,也跟着走了过去。到了宾馆不远处,看到那里停了好几辆警车,十几个警察在宾馆里进进出出。而在宾馆旁边的空地里,一具尸体躺在那里,上面盖着一张塑料布,只有血水慢慢渗出一个圈子,将灰色的地板浸成了刺眼的红色。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不过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只是知道跳楼的是一个师大的女生,听说还长得不错。过了半个小时,一辆车子把尸体拉走了,几个清洁工得到了警察的允许走了过来,几桶水泼了上去,加上扫把使劲地搽拭,血迹不一会就淡如无痕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封闭的宾馆被开放了,苏望走进大厅,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前台,却找不到那个容貌清丽却一脸漠然的女孩,心里不由暗暗一惊。
出了电梯门,苏望静静地站在走廊一角,一动也不动,因为他听到值班室传来议论的声音,这次不止两个人,起码有四五个人的声音。
“陈蒲茵怎么会一时想不开跳楼了?”
“听说包她的那个市公安局副局长被抓进去了,好像就是她跳楼前大喊的那个杜众源。”
“那她不是还喊了另一个人的名字,李冠云,会不会是她的男朋友?”
“我想不会,你没听到陈蒲茵叫这个人的名字时有多凄厉,现在想起来都心惊胆颤,应该是仇人吧。”
李冠云这个名字苏望在省政府大院听说过,好像是李副省长的公子,却是黔中一号公子-贾公子的头号跟班,交情匪浅。据说李冠云在这次变故中受到一些牵连,被李副省长勒令在家闭门思过。
苏望不由想起那天杜众源来找自己的情景,心里大致有了一些脉络,不由阴郁沉重起来,而议论声还在继续,“你们说陈蒲茵一肚子怨气,她会不会变成怨灵附在这宾馆里?”
“你说什么呀?说得这么恐怖不,我明天就跟后勤处说一声,我不想到这里上班,太可怕了。”
几个人叽叽喳喳,用惊恐的语气议论着陈蒲茵会不会化身为鬼。这时,电梯门又打开了,一个领班走了出来,她狐疑地看了一眼苏望,然后直奔值班室,几句训斥之后,刚才还在议论纷纷的众人立即散了。
在阴暗的房间里,苏望不知坐了多久,突然间他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石琳,我是苏望。”
听到苏望有点低落的声音,石琳诧异地问道:“苏望,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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