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苏望刚走进办公室,闫养会马上迎了上来,满脸笑容微微弯着腰道:“苏主任,我已经帮你把办公室收拾好了,还打了一瓶开水。我看了一下,苏主任你桌子上没有茶叶,我刚好有人送来一罐曲陵的云雾茶,你先尝尝。”
苏望看了一眼闫养会,微笑着点点头:“谢谢你了,小闫。”
“苏主任,这是我应该做的。”
苏望在办公室里坐下,王秋霞便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那叠单据,“苏主任,我重新审核了一遍,把不合理的开支费用去掉了,还请你签字。”
苏望接过来翻阅了一遍,发现里面的加塞都不见了,剩下的都是正常的支出,于是就拿起笔刷刷签上字,然后递回给王秋霞,“王股长,还请你一起报送到县政办去。”
“好的。”
忙完这些琐事,苏望便请张宙心进来,拿出昨天自己的写的框架大纲,一起讨论起来。
“苏主任,这个框架大纲非常不错,我唯一感到有些把握不住的就是这个大纲是不是太高了一点,怕写不好反而弄巧成拙了。”
“老张,你的顾虑我明白。但是我们的主题摆在这里,它已经很大气了,如果文章写的太小家子气了,反而不大好,浪费这个好主题了。要不这样,我们就尽量站在郎州地区的角度上进行纵向论述,荆南省横向论述就少些笔墨,点到为止,算是抛砖引玉,你看怎么样?”
张宙心坐在那里想了一会道:“苏主任,我看这样行。”
“老张,你忙得过来吗?要是不行请编审股的其他同志一起写。”
“苏主任,我们俩动手差不多了。这个主题有点大,要是参与的人多了,反而会写得比较散,到时不好汇总和主题控制了。”张宙心看了一眼苏望,斟酌着说道。
“行,你是写文章的高人,我听你的。”
“苏主任,要不你在这个框架的基础上再分细一下,我也好依着架构往里面添东西。这么大的主题我还是第一次弄,有点吃不准。”
“老张,我也是第一次弄这么大的题目,也吃不准,我们就好好努力吧。”
上午十一点左右,苏望正在那里埋头写文章时,电话铃响了。
“你好,我是县志办苏望,请问你是哪里?”
“苏主任,我是县大院的门卫老于,大门有几个人找你。”
“哦,于大爷,”这位于大爷正是苏望上次来县组织部把他拦下的那位,“请问他们是哪里来的?”
“苏主任,他们说是麻水镇过来的,是各村的支书,还是什么镇人大和县人大代表。可是我要为县大院的安全负责,不能顺便放人进来。”
“好的,请让他们稍等一会,我马上出来。”
等苏望来到县大院门口,这里跟平常一样,而于大爷正稳稳地坐在门卫室,继续警惕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人。苏望出了大门,往墙脚一转,看到五六个人正蹲在角落里,有张老根、陈长水、王下田、莫会仁、陈二冲还有冯支书。
“几位老叔,我们找地方去坐坐吧。”
“苏镇长,这县大院的门也难进了吧。”王下田在那里抱怨道,“那门卫老头一看我们就咬定我们是上访的,死活不让我们进去,气得我们。我们这样子像上访的吗?我们都是镇人大代表,老陈还是县人大代表呢,我们有什么要上访的,不知道去找人大?”
“好了,老王,不要让苏镇长难做。”陈长水劝阻了一句,“衙门就是这样,刚才老王气得把自己的人大代表证都拍出来了,还把我的县人大代表证也拍出来了,可惜都不好使。”
一路上边走边说,苏望带着他们直接上了浦江酒家。
“苏镇长,不上好再来饭店?”莫会仁诧异道。
“老叔,这两个是一家的。再说了,这好再来饭店人来人往的不方便谈事情。”
开了一间包厢,陈长水几个便开始直奔主题了。他和张老根去动员各自村里人时,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也高估了村里人的热情。听说要投一两百万进去办没影的铸钢厂,村民们都犯了嘀咕,这可是大工程,一两千元砸进去都分不到什么股份,最少的论上万。动员来动员去,只有二十来户响应了号召,只筹到了十来万,离预期目标还差得远。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这花墙内不香墙外香,过了两天,消息慢慢传了出去,陈二冲先跑了过来,带来了汇水湾村几户人家集资的四万元。莫会仁接着带来了他们村几户人家集资的三万五千元。王下田听说了,二话没说,跟几个老伙计一说,凑了五万元送过来了。肖万山则叫儿子肖家勇送过来三万元,直接言明分多少股都无所谓。最后岩头垄的冯支书也无意中听说了,打电话跟杨光亮一商量,动员信达公司四十余股东,凑了二十万元送了过来。还有其它村零零散散的五万余元集资,都想入伙。
陈长水说到这里有点尴尬,这事本来以他们两个村为主,可是没有想到岩头垄村反客为主,占了大头,就是其他散户加在一起也比羊山和东山村多。
“苏镇长,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总共五十万元的入伙费,你帮忙出个主意,看怎么办。”
苏望沉吟一下道:“陈叔,张叔,你们把厂址选好了吗?”
“选好了,在我们两个村交界的地方,有一个山坳,地势还算平坦又不占田地。而那里刚好靠着省道,旁边又有条小河通到麻水河,离变电站也很近,最合适不过了。”
苏望合计了一下道:“两位老叔,你们回去量一下,这块地到底有多宽,然后算东山村和羊山村投入的固定资产,你们两家村再投入人力帮忙把厂房修好,这样厂子里可以给你们两家村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算你们村集体的资产,至于这百分之二十你们两家怎么分,那是老叔你们俩的事。”
“我家可以拿出一百万来,这样吧,我们家就占百分之四十,你们五十万就占百分之三十,剩下百分之十我想留给聘请来的厂子和技术员,没有他们,我们投再多的钱也没用。”
“苏镇长,这不大好吧,你家一百万只占百分之四十,我们五十万怎么能就占了百分之三十呢?我们不能占这个便宜。”陈长水摇摇头道。
“没关系的,这个项目原本就是为了让麻水镇的村民们致富,我家占了百分之四十,我还觉得占了大便宜。老叔,就按这个比例分,否则我家就不搀和进来了。”
“老陈,我看就这样吧,苏镇长这是让好处给大家伙,我们心里记住了就好了。而且这厂子要是没有苏镇长家的股份,我这心里都没着没落的。”冯支书劝言道。
大家你看我,我看看你,就这么同意了,然后商定好回去把各自的股份确定下来,合伙协议书拟定好,苏望这边赶紧把设备、技术员和厂长人选确定下来,过几天再正式签字合伙。
到了晚上,苏望跟张宙心说了一句,请他把农机厂的常为民约出来,三人在一处大排档吃个晚饭。
常为民看上去很魁梧,有一米八多,在身材普遍矮矮墩墩的义陵男子中算是异类了。听苏望简单说明来意和情况,常为民沉吟了一下开口道:“苏主任,办铸钢厂有三个问题,第一,设备和技术人员,我虽然是冶金学院毕业的,但是具体的冶炼铸造却不大熟悉,必须有经验丰富的技术工人坐镇;第二是销路,正如苏主任所说,潭州、昭州、建宁不少中型厂对这种量小、技术含量又不高的钢铸件需求很高,但是人家为什么会信任一家刚开业不久的小铸钢厂?如果我过来,倒是可以带着人去跑一跑,但是需要一到两年才能见到效益,不知道股东们能不能等?第三,我同意苏主任的建议,用电弧炉和废钢铁进行回炉冶炼,可是关键的废钢铁原料如何解决?供电如何保证?用电炉冶炼,万一中间断电,连炉子都要报废。”
听完这三个问题,苏望的手指头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然后决定开诚布公,既然决定请常为民来当厂长,很多情况也必须让他知道。
“设备和技术人员我已经跟我的同学打过招呼,他父亲以前是洪湖厂副厂长,现在是昭州市组织部长。”
听到张宙心不由抬头微带诧异地看了苏望一眼,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常。而常为民则继续不动声色地听着。
“我同学去昭州东风钢铁厂联系了一趟,他们厂刚好淘汰了两套电弧炉,分别是十吨和七吨,都是八十年代初从前联邦德国进口的,初步报价三十六万,还愿意派出技术人员帮忙安装调试。”
东风钢铁厂是厅级单位,荆南省前列的大型钢铁厂,这点置换下来的旧设备还不放在心上,完全是卖市组织部长一个面子。
“我同学还去了昭州故山钢铁厂,他们也刚好淘汰了一套电弧炉,只是有点小,不过两吨而已,而且也有点旧,是六十年代从捷克进口的,初步报价四万左右。也找到了个冶炼技术员和两位铸造工人,都是干了十几年的骨干,因为某些原因现在面临下岗,接触也愿意过来。”
某些原因就复杂,与领导关系没搞好,或者人过于老实,结果在这两家钢铁技术大革新淘汰旧设备减少不必要岗位过程中被某些人落井下石,给踢了出来。不过这些大家都不会去深究了。
“销路也好说,昭州有我同学帮忙,找到合适的客户应该很容易,在潭州和建宁,我可以请我大学的老师帮忙,他们与这两地的工厂有很密切的关系,只是需要支付一笔介绍费就好了。”
“原材料问题也不大,昭州、潭州、建宁数百家工厂,每天处理的废铁废钢都得论吨数算。不过零散的我们也不好去收集,直接找两三家废铁废钢出货比较大的集中采购,然后统一运到义陵来,中间有几个环节,如公路或铁路运输、仓储等需要解决,但是我认为这些都不是什么难题。关键是电力供应这一块。”
苏望有点犹豫,现在的供电局号称电老虎,虽然东山村那边有个金宝洞水电站,但是人家不可能直接卖电给你,是需要电力局统一调配,可这一块苏望不熟啊。
三人沉寂了一会,张宙心开口建议道:“苏主任,现在我们义陵县的供电不是很紧张,初期如果让麻水镇党委和政府出面跟县供电局和麻水镇供电所打个招呼,再好好笼络一下几个关键人物,问题不大。等到铸钢厂壮大起来后,不用打招呼,县里也会关注县供电局优先保障铸钢厂的用电。”
苏望想了想,是这个道理,现在义陵县本身有几个电站,加上郎州地区其它地方有几个国家和省级大型水电站,用电的确没有二十一世纪那么紧张,刚起步的时候拉拉关系,找找门路应该可以解决。待到铸钢厂发展起来,成了县里的利税大户,那么县里肯定会当宝贝一样供起来。供电局敢断电,不用铸钢厂出面,县里那帮要税收和GDP的领导都能把供电局骂飞起来。
苏望转向常为民道:“老常,情况就是这样,我代表几十名股东诚意邀请你过来当厂长,只要你答应,除了工资,还有百分之五的股份就是你的,不用投一分钱。而且我代表最大的股东向你保证,厂里的经营管理完全由你来管,我们只需把财务看起来就行了。”
刚才的交谈,常为民能够毫不忌讳地指出关键性的问题,这说明他看问题还比较敏锐,能够抓住重点。至于管理经营能力,他在县农机厂已经体现出来,自己也用不着再出考题了。
常为民坐在那里低着头想了好一会,最后抓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好,我明天就向农机局交停薪留职报告,那帮孙子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就等着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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