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静姝兴致勃勃地介绍说,熊芊羽和我一样曾是海城舞蹈学校的学生,比我高一届,学的也是芭蕾专业,毕业后考上北京电影学院,在电影学院期间就拍了不少影视剧,幸运走红,今年毕业后签约北京一家知名影视经纪公司,佳作不断,成为当下炙手可热的新生代女明星。
我很少关注娱乐新闻,对那些明星也不甚了解。不过听尹静姝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在舞蹈学校的时候,熊芊羽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学校大大小小的活动都是由她主持,还在海城广播电台主持了一档少儿节目,是深受孩子们喜爱的小羽姐姐,她到北京上学后,电台还专门在北京为她录制节目。记得多年前的某一天晚上,我和萧瑟从海边回来时,在车上听到小羽姐姐主持的节目。
起初我还挺有兴味,母校出了这样的大明星,是件挺荣耀的事情,但是当偷拍的镜头拉近熊芊羽的闺房,透过位于高层的、未拉窗帘的窗户,拍到那名男子的正面时,我倏然愣住了,虽然不是非常清晰,我还是能够辨认出,他和萧瑟的相貌异常相似!虽然并未拍到两人有什么拥抱之类的亲热举动,但两人在房间里有说有笑,看得出关系十分密切。
“咦,那人怎么……”尹静姝也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喊起来,但后面的话,她咽住了。
后面的新闻内容以及拍摄到的画面让我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两人抵达机场后,一同搭乘飞机前往海城。娱乐新闻记者了解到,熊芊羽此次到海城,是为了参加昔日同窗好友的婚礼,同时由她主演的一部电视剧也即将在海城开机。海城是熊芊羽的家乡,她自小在孤儿院长大,身世成谜。
“那男的怎么长得那么像萧瑟。”袁嘉澎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不是吧,他从法国回来了,先在北京泡妞,然后和那妞一起回来?”
“不太可能吧,应该只是长得像而已。”叶梓涵插话说,“新闻里面也没有说那人是萧瑟啊,再说萧瑟在法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回来。”
“说得也是,我从没听萧瑟说过他和女明星有打交道,还是不要管那些八卦新闻了。”正好服务员上菜,袁嘉澎赶紧拿起筷子夹菜吃。
其他人也都动了筷子。我感觉到卓羿宸投射来的目光,转头迎视,他的眼睛黑幽、深邃,神情古怪。我调回头,躲开了他的目光,娱乐新闻播放完了,没有人再提熊芊羽,但是包厢内的气氛全然不似先前那般活跃了,朱尊一回来后就嚷着要喝酒,我悄悄打量他,这才发现,他憔悴了许多,眼神已不似以前那般清亮,满下巴的胡子渣,满眼睛的红丝,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于是大家开始喝酒,而且除了我之外,似乎酒量都不错,连余萌都喝了不少,余萌近年来酒量看涨,她不再跳舞,已无所禁忌,人也圆润了一些,平添了几分成熟女性的韵味,只是那展不开的眉头总是蕴蓄着几多哀愁,她一直很不快乐。
尹静姝和朱尊一拼酒拼得很凶,叶梓涵和余萌也是一杯接一杯的喝,我知道叶梓涵也有很重的心事,她想要稳定的婚姻,但秦风拖着不肯兑现婚约。罗文灏坐在她们两个人中间,也陪着喝了不少酒,最后他开始劝阻她们不要继续喝,左边劝劝,右边劝劝,两头忙,但两人都不听她的劝告,各自借酒浇愁。
卓羿宸也闷头喝着酒,他始终沉默不语,已经丧失了存在感,被大家所忽略了。
只有袁嘉澎和宋玉柠是开怀畅饮,两人不时碰杯,甜蜜对饮。我也满腹愁绪,那个夜宿熊芊羽的公寓的男人,看着实在太像萧瑟了,如果当真是他,那他和熊芊羽的关系,可想而知了。但果真如此的话,我又能怎样?我和萧瑟的关系,根本连恋人都谈不上。我猛灌了一杯酒,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期间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时看到朱尊一趴在外面的洗手台上,吐得一塌糊涂。我第一次看到,整天活蹦乱跳,30几岁了还像个大男孩的朱尊一,也有如此颓丧的时候。
我为他抚背顺气,他感觉舒服一些了,打开水龙头,双手捧着水往脸上泼。我递过一张纸巾,他接过胡乱抹了抹脸和嘴,抬起头来,呼吸急促,眼睛血红。
“怎么喝成这样,喝太多酒伤身,当心点啊。”我关心劝诫。
“童忻,你能帮我个忙吗?”他忽然嗓音嘶哑的问我。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回答。
“你肯定能做到。”他苦恼的蹙着眉头,“明晚一个朋友结婚,我缺个女伴,你陪我去行吗?”
我一听就明白了,明知道个中原委,还是忍不住问:“人家并没有邀请我,我去合适吗?”
一丝受伤的惨笑,狰狞的浮上了他的嘴角:“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她邀请我带女朋友参加。我没有女朋友,只能请你假扮一下。”
“好。”我答应了。
我们回到包厢后,朱尊一不再喝酒,只是闭着眼睛,仰头靠在椅背上,一张脸苍白得让人心疼。尹静姝喝得醉醺醺的,单手托腮,醉眼朦胧的注视着朱尊一,好一段时间,两人都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像两座雕像,动也不动。那一瞬间,我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这两人斗嘴斗了那么多年,也许尹静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朱尊一产生了感情,可是朱尊一对她一点都不上心。可怜的尹静姝,什么时候才能遇见一个真正懂她、爱她的男人?
余萌醉得伏在桌上,叶梓涵还比较清醒,脸红彤彤,眼睛雾蒙蒙的,凝着泪。罗文灏也有些醉意,痴望着余萌,他伸出手,轻轻搁在余萌的肩上,大概觉得不妥,又缩了回去。宋玉柠已经坐到袁嘉澎的腿上了,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袁嘉澎的唇擦着她的脸,两人酒酣耳热的,我怀疑他们再这样下去,会当众接吻,甚至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来。
后来叶梓涵给秦风打电话,让秦风过来接她,秦风走进包厢的时候,我看到余萌慢慢转过头,睁开了眼睛。秦风径直走到叶梓涵身边,扶她起身,却对余萌视而不见。
余萌苦涩的阖上眼睛。
“我先带梓涵回去。”秦风淡淡地对我们说了一句,就揽住梓涵的腰,半扶半抱的带她离开了包厢。
袁嘉澎和宋玉柠随即起身告辞,两人也先走了。
我见余萌的眼睛大大的睁开了,把头仆在桌上,目光落在一个虚无的所在,走过去,轻唤了声“余萌”。她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手
心滚烫,眼里猝然涌上一层极深极深的痛楚。
“余萌,你怎么啦,不舒服吗?”罗文灏关切询问。
余萌仰头望着他,颤栗的、迫切的问:“文灏,你能送我回去吗?”
我一愣,余萌一直都是称呼罗文灏为“罗总”,怎么突然改变了称呼。
再看罗文灏,他满脸的惊喜之色,连声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余萌……”我低声叫,很担心她是因为喝醉了,才表现得如此反常。
余萌更紧地拉住我的手,她的睫毛闪了闪。
我知她有话和我说,俯身贴近她。
她把嘴唇凑在我的耳边,低声的、清晰的说:“我很清醒。我想给他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她说完陡然间“哇”的一声,放声痛哭了起来。
“怎么哭了。”罗文灏见她哭泣不已,有些不知所措。
余萌仰起脸,被动地望着他。“我就是想起一些伤心事。没关系的,哭过就好了。”
罗文灏怜惜地拿餐巾为她拭泪,她把头埋在罗文灏的胸口,低低啜泣。
罗文灏放下餐巾,一手握住她的一只手,另一手环过她的肩,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我目光迷蒙的望着余萌颤动的肩头,还有她那被罗文灏的大手握着的、纤细修长的手,只觉得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尹静姝醉得开不了车,朱尊一也买了车,但同样醉酒无法开车。罗文灏先把我和尹静姝、卓羿宸、朱尊一送回舞团公寓楼下。余萌坐在副驾驶座,我们其余四个人挤在后座,我和朱尊一往前,尹静姝和卓羿宸往后,穿插着坐,节约空间。
“太挤了,死猪头,挪开点。”尹静姝一路都在抱怨,但朱尊一不吭一声,理都不理他。
我双手抓住前面的椅背扶手,头抵在手背上,昏昏欲睡。迷迷蒙蒙中,感觉有只手在抚摩着我的头发,那样轻柔,渗透着暖意,那一瞬间,我竟产生了一种错觉,那是萧瑟的手在温柔爱抚。我不知不觉地抬起手,手指一触摸到他的手背,他便翻转手掌,手指强而有力的紧攥着我。
我回过头,从窗外透射进的灯光明明灭灭的映在卓羿宸的脸上,闪耀着跃动的光芒,发痴一般的注视着我。
我猛然清醒过来,使劲甩开了他的手。
他呆了呆,脸上的光芒消失了,转而陷入一份暗淡的萧索里。
我的眼眶湿润了,有两抹雾气在眼中凝聚,我回过身,趴在前座的后背上,泪珠悄无声息的滑落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