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胖小子，确是一点都不客气，一个攀住杨志的腿，一个直接爬到了杨志的背上。

　　曾老太摸索着扶着拐杖走出来，脸上笑着问：“是小杨来了吗？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出乎意料的是，连曾嫂子也连声叫他进来坐。

　　李惜是没见过这个阵仗，看到那两个小子那样子调皮，不禁咯咯笑起来。

　　曾老太听到有女孩子的笑声，这才明白曾嫂子怎么今天这么热情得把杨志一个劲地往里屋让。

　　杨志这回也确实么有推脱，直接就扶着曾老太进了屋。

　　要是平时，曾嫂子肯定就不会让杨志进屋了，毕竟左邻右舍说什么话的都有。

　　她的心是死了，但是人家小杨还没有谈婚嫁，怎么好让是非沾到他的身上？

　　今天看到他带着个女娃子，一开始她还认不出来，只是觉得这个女娃子有点脸熟，长得又干净又清秀，看样子就不像是西乡里的人。

　　本来她还疑惑会不会是杨志家里来的亲戚，毕竟今天是年例。

　　不过就在她看到曾老太出来时，她往前想要迎着她扶一下，却抬头看见屋子里墙上挂着的全家福，才突然想起，原来这个女娃子就是上次杨志来帮忙拍全家福的那个帮手。

　　看来杨志和这个女娃子肯定好事要近了，不知道杨志哪里来的福气，找到这么标致的一个可人儿。

　　既然是带着女客上门的，那自然是没有不往里面迎的道理。所以她当下就接着曾老太——也就是她婆婆的话，一个劲地请杨志和李惜往屋子里坐。

　　也许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杨志也没有像平时那么避嫌，直接就跟着往屋子里走。

　　一坐下来，曾嫂子却突然有点跼促。

　　毕竟，一向以来，杨志每次来，都是蹲在门口，和她谈谈以前老曾的事情，再不然，就是杨志在那蹲着默默地听着她在里屋洗洗刷刷、责备两个小子、给小丫头——老曾没见过面的小女儿曾沅——梳头什么的，一边听着她嘴上唠叨小孩难带、地里活多。

　　常常都是听完的当天或者第二天，杨志就会去默默地把老曾家地理的活给收拾完了。

　　有时候他十天半个月或者一两个月都不去一趟，但是地里的活，他是没落下过。

　　只要是男人该干的地里的重活，他都从来没有留下来给曾嫂子干过。

　　一个年轻女子，能有多大能耐？又要干地里的活，又要照顾家里三个孩子，又要照顾寡母。

　　这寡母还不好相处。

　　别看她对着杨志是笑嘻嘻的，但是背地里，想都想得到一个年轻媳妇在这个一生中连丧三个亲人的老妪面前，肯定不少气受。

　　曾嫂子平时习惯了都是隔着一个屋子和杨志说话拉家常，现在突然坐得这么近，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点过年的喜庆话，她又说不出。

　　这两年，她的脸简直像苦瓜一样，能拧得出苦汁。

　　她不是没想过要离开。

　　就是女儿太小了。要是不带上她，那个寡母婆婆说不定能把她饿死或者扔到外面去，让她自生自灭。

　　这个小女儿，是她最爱的，她以后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身上了。

　　她还特意请杨志给她起了个名字。

　　她说杨志是个文化人，他起，和老曾起，肯定是一样的。

　　杨志推脱不过，想到老曾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远一点的地方去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大，他就给小丫头起了个“沅”字，寓意是以后要替代她爸爸走远点，再走远点，去替她爸爸丈量一下这个世界。

　　曾嫂子听了，沉默了一下，才笑着抬头说：“好，好，好，杨老师起的，一定好！”

　　其实她心里很是黯然，就一个女娃子，这辈子她也不可能再嫁再生了，虽然娘家人来劝过好几次，就连寡母也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地劝过一两回，但是她看看小女儿，还是狠不下心来。

　　到后来，连娘家人都说了：以后有苦你吃，到时候别来倒苦水。

　　她咬咬牙，冲着娘家大哥的背影说：“我就算苦死，也不找你们，可以了吗？”

　　娘家大哥回头看了看她，叹了口气，才走了。

　　到了下一个收粮的时节，娘家大哥又第一个来到地里，默默地帮忙割稻。

　　两兄妹啥话也没说。这事情就这样了了。

　　现在，这个小曾沅已经一岁多了，正是会走路学说话的时候，奶声奶气的，就连曾老太，虽然看不到她的可爱样，但是也是整天爱不释手。

　　说句实在话，曾家的两个胖小子，她知道，自己这个媳妇要是走，肯定不会带走这两个小子的，但是这个小孙女，她还真怕媳妇带着走了。

　　小曾沅看到小杨叔叔又来了，这次竟然还坐到了里屋，不在院子里蹲着，她步履蹒跚地走过来，一下子就爬到了杨志的怀里。

　　李惜看她可爱，直要抱她在怀里，不料小曾沅硬是要赖在杨志的怀里，逗得大家都哈哈哈笑。

　　这算是老曾家这个年里最高兴的一天了，所有人都难得地开怀大笑。

　　曾达和曾啸却是一点都不客气，早就把杨志带来的拜年的礼品拿了出来，翻着吃，气得曾嫂子要作势打他们屁股。

　　杨志连忙阻止，李惜早就已经走了过去，把糖果都拿出来，让他们开吃。

　　这些糖果，有一些还是李惜从省城带过来的，其中有一部分还是那个在香江的亲戚带回来的进口的巧克力。

　　那两小子哪吃过这些啊？长到三岁了，别说吃糖果，就连糖，都没吃过两回。

　　他们生怕客人走了之后，妈妈就会把礼品都藏起来，要么送人，要么放到发霉，反正就是到不了他们的嘴。所以他们就一个劲地猛吃，一个劲地往嘴里塞。

　　曾嫂子看到了，简直是羞红了脸，这俩孩子，简直是丢脸丢到家了。

　　只有杨志在想：要是老曾还在，他的两个小儿，何至于现在这样？

　　他想着想着，眼睛都开始有点发红。

　　李惜看出了他的神态，虽然不太知道这背后的事情是怎样，但是也是理解他的心情。

　　不过，很快，杨志的心情又被两个小子的样子激扬起来：

　　因为他们俩没吃过巧克力，吃了一颗，简直是惊为天人，于是把剩下的巧克力全部剥开，一颗一颗地往嘴里塞，塞得两边腮都鼓鼓的，嘴唇、嘴巴一圈都是黑呜呜的，简直可以说是“乌嘴猫”！

　　杨志和李惜看了，都笑了起来。

　　李惜说道：“别急啊，别急，下回我要是还有巧克力，还给你们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