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扛着行李来到医院外面大马路上。
天大地大，好像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右转有一座天桥，杨志绕到那里一看，却被吓了一跳。原来天桥底下是不通车的，不少人都在这里露天睡觉。
杨志找了个空的地方准备好歇息，旁边的一个汉子搭话，问他：
“你也是来省城看病的？”
“废话，不是来这医院看病，谁愿意睡大街啊？”旁边另一个老头抢答道。
原来大家都是因为有家属在医院住着，自己又地方住，只好来这里露宿。
那汉子见他是生面孔，问道：“第一天来吧？”
杨志抬头回答：“是啊，阿叔，你们呢？”
“我们这群人有些呆了好几天了，有些呆了一个多月了，有些呆了几天就走。有些幸运的，病治好了，说不定第二天就走了。”
杨志心想，不知道我们要呆多久呢。
那人见杨志要铺铺盖，连忙劝住：“兄弟，不用白费劲了，你也只能在这里歇一会，呆会要是有人来了，不但要赶走，还要送到救助站去，到时候要你村里来领人的。”
“啊？”杨志没想到还有这茬。
“不知道吧？没事，呆会跑的时候叫上你。”
杨志诚心道了谢，默默地靠在行李上歇着。有了汉子大哥的话，他半梦半醒，也没敢睡太死。
忽然，不知道是深夜几点钟，听到几声哨声，又听到几声吆喝，紧接着是那汉子大哥的叫喊：“小兄弟，小兄弟，赶紧起来，快跑，管理员来了！”
伴随着他的叫喊声的是越来越近的急促的脚步声。
杨志猛地睁开眼，这几天赶车太累了，他本来还半醒着的，刚好一下子睡了过去，人就来了。
他四周看了看，发现其他人早就跑光了，现场收拾得干干净净，没遗漏一件衣服被套。只有汉子大哥和老头还在等他，一边着急地叫他快点。
杨志迅速地卷起所有行李两臂一揽，顺带着还帮老头也提了一捆，三人拔腿就跑。
后面传来追逐的声音，和叫喊：“别跑，你们这群人，都说过了，必须要住到招待所去，不许睡大街！”
杨志他们三个不敢停留，只得拼命往前跑，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跑啊跑，终于跑到一个巷子里，再也没听到那些人追来的脚步声，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巷子里，他们囫囵睡了半夜。大清早的，又找了很久的路，才回到医院。
汉子大哥和老汉分别和杨志道别，他连声道谢。萍水相逢，不知道谁运气好，能够看好病第二天就回家了。
去到病房里，老杨妈早就穿戴好了等待老二。
杨志一见她就问道：“妈，睡得还好吧？”这是一个五人间的病房。
她说：“还行，你呢？你一晚上睡哪里？”
杨志怕她担心，胡乱支吾过去。
费用昨天已经交过，今天可以直接去排队检查，大部分检查都做完了，只有一个，需要预约，至少要等一个星期才能做。
他又发愁了，这医院的病房比我们家还豪华十倍，不知道一天要多少钱，又不知道这个病到底要花多少钱。
他把妈送回病房后，抱着这些问题，去找了那位老医生。老医生姓李，他一进門，看到李医生没在忙，连忙打招呼：“李医生，昨天晚上谢谢你。”
李医生一看，原来是昨天的阴阳脸小伙子，于是和蔼地说道：“没事，本来就应该要住院的，只是提前一天而已。”
“李医生，我想问问，我妈这个病是什么病？”
李医生正了正嗓子，严肃地说道：“这个我也不瞒你，病人现在不在，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告诉病人。”
他接着说：“初步怀疑是癌症，有可能是肺部有肿瘤，而且极大可能是恶性的。”
“当然，还要看检查结果才能确定。”
“如果是恶性肿瘤，那怎么办啊？”杨志如同晴天霹雳一样，他不可置信，急忙问道。
“那还要看是发展到哪个阶段，如果是早期，就还好。如果是晚期，可能就要开胸做手术了。”李医生答道。
这种情况他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他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职业般的理性。不过，看到这个阴阳脸小伙子一刹那脸都白了，他不免有点同情，于是安慰道：
“没事，我们凡事不要往最坏的方向想。也有可能是良性的呢。不管几率多低，也有可能的。”
听了医生的话，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接着他又打听了大概要多少治疗费。按医生的说法，如果是恶性肿瘤要开刀切除的话，起码得要2000块钱。
天呀，治病还真的要耗掉一所房子。
如果是良性的，检查加吃药七七八八加起来，大概要500块钱。
他现在就剩下2500块钱了。得省着点花，外面天桥底他又不能再睡，住招待所又要花钱。
他去问过了，一晚上，单人间要20块钱，差不多半个月工资！这怎么住得起？有钱也不是这样乱花吧？
大通铺要5块钱一个人，而且还不是自己想去就有，那里人满为患，根本没床位。
有人好说歹说，让服务员加床，睡在走廊里，那也要3块钱一晚上！
有这钱，还不如买几斤肉给妈加强营养？
一斤肉才一块多钱。医生说了，妈这个病很有可能是长期缺乏营养造成的。
能不缺营养吗？
在德城整整一年，张得旺两母子就吃得体肥膘壮。老杨妈每天就只敢吃白饭，有时候白饭都不敢吃多。
杨志想起这个事情就生气。
不，在那之前，在老家，老杨妈也是只吃豆腐青菜，一个星期都难得吃一顿肉。有肉吃的时候，都紧着给老杨和儿女吃了。
“你住不住？不住不要在这里问，没这闲工夫。”
服务员看眼前这个乡下人问东问西，又不说到底住不住店，只在那里发呆，就用话打断了杨志的思绪。
杨志从招待所出来，扛着行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能去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