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庄头笑了一笑,认真道:“我值得这钱,不过是人弱式微,不得不如此而已。种地不是乱种得的,倘若我说要种高粱,主家非要种粟米,我说要种占城稻,一年两熟,主家非得要种本地种,那可不是我的错。主家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扣我的工钱,我个子虽小,却也要吃饭的。至于种地是佃户动手,非是小的动手,这个小的承认,可要论到心力huā费之多,他们一百个加起来也不如我。就是上等肥田也得会种,不然就是浪费。倘使我管着,教他们怎么种,该出五成的就能出八成,该出八成的就能出十成,如此,主家不是赚得更多么?二爷觉得值不值?”
林谨容低笑!“吴二哥总是太夸张。那茶肆是我族吃饱了撑的是议。又有我表哥供茶,故而才开起来的。其间敏行跟了去看,出了不少主意,
吴二哥也出了主意,但受地势财势限制,真也只是能看而已。倘使嫂嫂们感兴趣,待得开张之后,我便设席请大家去玩。”
吴大奶奶慨然应允:“好啊,千万记着,到时候我定要去捧场。”陆云的事情虽然闹得十分不愉快,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吴家也是想和林、陆两家把关系搞好的,而林谨容的身份很值得认真交往。
吴大奶奶便携了林谨容的手,亲亲热热地和她说闲话,说的多是陶家的事情:“你大表哥行走清州,见到獾郎,爱得不得了,回家来说,两个老人家又是心疼又是想念,什么时候阿音能带了孩子回来省亲就好了。”
林谨容叹道:“我和母亲也是很久不曾见到姐姐啦,也想念她得紧,獾郎还一次都没有来过外祖家,奈何舅舅家这般情形,她是轻易走不得的。”
吴大奶奶叹了口气:“等到凤举娶了媳妇,她就轻松了。可这还得熬多少年?凤棠又不在家,更是苦了她。”
“是很卒苦,所幸舅舅疼她,凤举敬她,家里也没其他惹是生非的闲杂人等,也不算太难。”林谨容暗想,此时陶凤棠虽然离家远行,林谨音独守空房,但论到将来,却是十分值得的。
她二人说这个,其他人根本插不上话便渐渐围成另一个小圈子,各说各感兴趣的话题,例如穿衣打扮等。陆云孤独地站在中间,淡漠地看了林谨容和吴大奶奶二人一眼,又看看林家姐妹诸人仰起头,寂寞地望向黄汤汤的水面。
吕氏看得分明含笑道:“阿云,怎么不说话?”
陆云淡淡地道:“嫂嫂说,我听着。”
吕氏眼珠子一转,拼命夸赞林谨容:“就连吴大奶奶都称赞她能干,果然也是能干。阿云不如和你嫂嫂合伙儿开铺子罢有她护着,你只赚不赔,将来妆奁也丰厚些……”
陆云有些不耐烦地道:“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吕氏掩了。笑:“你这个傻丫头啊,和什么有仇都行,就是别和钱有仇。我是不好意思,不然我非得缠着阿容不可。”
陆云垂眸不语。
忽听身后一阵嘈杂,吴襄的声音最大:“林三哥,你也来看热闹?”
陆云回头,却是林世全牵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带着个眉清目秀的丫头并一个又黑又瘦的汉子站在人群外。见众人纷纷和自家打招呼林世全便松开那小女孩儿的手,含着笑冲众人团团作揖问好。那小女孩儿歪着头看了看,利落地挤过人群,挤到林谨容身边,抱住了林谨容的腿:“四姐姐。”
林谨容弯腰低头,摸摸那小女孩儿的脸蛋,笑道:“留儿嘴里含的什么?”
留儿仰起头来,张开嘴,顶出一颗糖:“四姐姐吃么?”
林谨容笑道:“口水泠泠的,我丰不要。”
留儿道:“我哪里有那么脏。都在柳溪那里放着的。”手一伸柳溪丫头就解了绣袋递过来。留儿便拿了糖四处发放,嘴甜甜的,一路喊下来竟然就没喊错一个人。
吴大奶奶认真打量了留儿一番,笑道:“是你母亲留在身边教养的那个族妹?”
林谨容含笑道:“可不是么?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留儿伸手一指外面,笑道:“四姐姐,我哥哥找你有事。”林谨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林世全、陆缄,领着那个黑瘦汉子站在一旁朝她招手,便同吴大奶奶致歉:“该是替我找的庄头我出去看看。”
吴大奶奶笑道:“你只管忙你自个儿的。”
林谨容便牵了留尼的手要出去,陆云道:“嫂嫂,我同你一道去听听。”
林谨容晓得她站在这里难受,便也示意她跟上。到得外头林世全也不多废话,直接就点了那黑瘦汉子给林谨容看:“四妹妹这就是我从前和你说的马庄头。”
“奶奶安好。”那黑瘦汉子便要上前来给林谨容猝礼,林谨容受了,仔细打量这汉子。
这马庄头,早在两个多月前林世全就和她说起,道是此人吃苦耐劳,乃是种地的一把好手,之前专给人做庄头,管理田地庄子,种地引水,协调佃户之间的矛盾纠纷,样样在行。只是要价极高,以地论工钱,一雇就得两年整,须得先把钱一次性全付完,概不拖欠,若与主家发生纠纷,概不退还。大户人家都有家奴,基本不愿把关系生计的土地就这样随便扔给一个外人,因此马庄头这条件就显得很苛刻。故而,他的名声虽响,却不是有多少人愿意雇佣他。
除非是实在没法子了,不得不雇去,也是期限一满,形势见好转就解约。
林谨容本以为是个壮实的大汉,谁知却是个黑瘦的汉子,不由暗笑了自己一回,种地虽是力气活儿,却不是大汉才能种好的。于是认认真真问这马庄头:“庄头想必在於地之前就曾来看过这地罢?”马庄头低着头道:“是。”
林谨容就道:“那你可能管好这一大片地?”马庄头仰起头来:“这片地太宽,光靠小的一人肯定不成,但小
的有兄弟、有侄儿,他们都是种地的好手,可以给我帮忙。只要奶奶信任小的,这地就一定能成!”这就意味着,要支付更多的工钱,而她却不知道这些人是否真的值得信赖,值得养。林谨容正在踌躇间,忽听陆缄道:“马庄头,敢问你为何一雇就得两年整?”马庄头朗声道:“种地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也不是一年之内就能出多高产出的,得盘地,得谋算,至少两年才能看出成效,我老马收了人的钱,替人办事,就得像像样样的,不能坏了我的名头。”
陆缄点点头,又道:“为何要先付钱再干活?人家都是先干活再付钱,干得不满意就扣工钱。再说了,种地是佃户种,可不是你种。”他虽未明说,却也是表示,你如果干的活让我们不满意,你还概不归还,那岂不是没有保证了?
马庄头笑了一笑,认真道:“我值得这钱,不过是人弱式微,不得不如此而已。种地不是乱种得的,倘若我说要种高粱,主家非要种粟米,我说要种占城稻,一年两熟,主家非得要种本地种,那可不是我的错。主家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扣我的工钱,我个子虽小,却也要吃饭的。至于种地是佃户动手,非是小的动手,这个小的承认,可要论到心力huā费之多,他们一百个加起来也不如我。就是上等肥田也得会种,不然就是浪费。倘使我管着,教他们怎么种,该出五成的就能出八成,该出八成的就能出十成,如此,主家不是赚得更多么?二爷觉得值不值?”
陆缄眼睛一亮:“你知道占城稻?”
马庄头笑道:“知道。”陆缄就回头看向林谨容,虽未言明,实则是希望她应下来的意思。
林谨容在一旁听了他二人的对话,抬眼看向林世全,见林世全也是一副赞同的样子,便道:“那就请庄头先想好了要多少工钱,再来和我谈罢。”想了想,又道:“如果不出意外,我是念旧的。”
她后头这话其实是暗示,若做得好,长期雇佣也不是不可以。马庄头却也没因她这话就表示出多么欢喜的样子来,不卑不亢地告辞:“1小的还带了几个家人来看热闹,他们还在那边等着的。”林世全就送他:“庄头想好了可去香药铺子里寻我。”待到马庄头走远,林世全方问陆缄和林谨容的意思:“你们觉着如何?”林谨容沉默片刻,道:“就他吧。”
林世全便又就着茶肆的事情说了几句:“已然快要完工了,四妹妹什么时候有宴,可以过去看看。”
忽见吴襄蹴将过来,笑道:“阿全,我说里头该多古物摆设,你可赞同?”
林世全早就从秦有那里听说了当日之事,便只是:“呵呵呵”
地笑着打马虎眼。
吴襄不满道:“又是一个敷衍我的。”转眼瞧着垂着头立在林谨容身边的陆云,便含笑上前:“阿云,许久不见你。”
陆云僵硬地回了他一礼,语气生硬地道:“吴二哥是大忙人,见不着也是正常的。”吴襄抓了抓头:“什么大忙人,瞎忙罢了。”大抵是觉着陆云的态度有些冷漠,便又道:“不知你现在埙吹得如何了?”
墟云冷淡地道:“我早就不吹埙了。
“哦。”吴襄又摸了摸头,只默了两具,转眼间脸上就扬起笑来:“四妹妹,我估摸着你现在肯定不是我的对手了。”
林谨容微微一笑:“上次就已经输了的,还需多说?”她不知道吴襄到底晓不晓得当年杨氏拒亲的事,看他对着陆云形态多少有些不自在,应当是有点数的,可看他故意上前和陆云搭讪,毫不在乎的样子,却又似是不知情。
陆云忽道:“嫂嫂真是没出息,被人这样踩着也不知奋发图强,明明当年就比人家吹得好那许多,生生荒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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