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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种
今年的季候有些蹊跷,春天来得早去得更早,春天特有的气息还没有完全感觉到就一晃而过,近乎没有任何过度就直接进入夏天了。如同这难以预测的季候,林兰同样没想到自己跟李大勇的关系会进展得如此迅猛,三八节那晚之后,再没有多少过度和缓冲,就那样了,就好了,就在一起了。虽然说自己已经不是姑娘时代那个林兰了,可怎么可以这么随便,甚至有几分轻贱,没有正式了解,也没有花前月下就直接那样了。对自己来说,这不太正常,中间地带出现了真空,像是煮了半截子的夹生饭。
然而已经这样了,还能怎样?凭心而论,李大勇是个不错的男人。到底离过婚,知道怎样心疼女人。个子是矮了点,自己穿上高跟鞋比他还高出一块,长相也有些潦草,可人家好歹也是个主任哪。王建国当年挺帅的,个子也高,那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六亲不认的畜生!再不能以貌取人啦,这次可不能重蹈覆辙了。
想通啦,人也就畅快啦,李大勇在她眼里也变得英俊起来。两人的感情随着夏季的到来急速升温,都有些了。
芒种这一天的天气热得出奇,天气预报说最高气温会达到三十八度。真的是奇热无比,人走在外面几乎都要燃烧起来,真让人担心一不小心就会有人被蒸发掉。
林兰骑着车大汗淋漓下班回到家里,看到弟弟林峰光着膀子穿着一条大裤衩站在镜子前,认真地挤着脸上的豆子。林峰听到姐姐回来的声音,不为所动,仍然执着地在脸上寻找着下一个下手的目标,嘴巴里只是淡淡地说:“回来啦,我来了半天了。”
林兰嗯了一声,换了拖鞋进卫生间洗脸擦汗,用凉水冲了冲身上到底凉快许多。林兰进厨房准备做饭,林峰大概脸上没什么可挤的了,跟着进了厨房,在厨房里胡乱翻找着什么。林兰看看林峰,想从他脸上找到点什么。“你找什么?”林兰停下手里的动作,双手交错在胸前盯着林峰问。“没什么。”林峰扭头望向别处,神情不太自然。
他肯定有事,对这个弟弟林兰还是了解的,没事他才不会到她这里来。自从去年跟老爷子因为王建国的事吵了一架,从家里搬出来租了这间六十年代苏联专家建的旧楼后,林峰和老爷子一次都没来过,只有母亲时常过来帮忙照看孩子。
林峰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却一直在兰州滞留着,整天不务正业却忙东忙西不知道在搞些什么。老爷子叫他回银城进厂矿,他也不听,嫌呆在小地方没出息,却时不时的从兰州跑回来管老爷子要生活费,可把老爷子给气坏啦。最近一段时间回来的倒是少了,据说是谈了个女朋友,整天腻在一起,幸福着哪。这次他突然而至,肯定有什么事要求她。
林峰一脸难为情的样子,斟酌半天,吞吞吐吐地说:“我觉得这样子不行,整天晃荡着没意思,没意思透了。”“幡然醒悟啦?”林兰点点头,深表赞同地说:“你应该好好找份安定点的工作,别让老爷子总为你操心。”林峰忽然激动起来,脸红脖子粗地说:“再好的工作一个月也就一千多块钱,还不够交房租的呢。”林兰不耐烦地说:“那你想干什么?当总统?恐怕暂时还轮不到你吧。”林峰垂头丧气地说:“我想自己做生意,当老板,可我缺少本钱。”
林兰明白了,他是来借钱的。“你?做生意?”林兰冷笑着,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是那块料,还是安心找份工作。再说,我也没钱。”
林兰亲口说出了自己想说却不好意思说的话,林峰也就豁出去了,他急赤白脸地说:“不,你有钱,我知道你银行里存着十万块。”
林兰心里一惊,怎么这么多人知道她有十万块钱?王建国一天死皮赖脸地纠缠是为了钱,怎么林峰也会知道。“你听谁说的?”林兰两眼圆睁,逼视着林峰。林峰被姐姐骇人的目光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几步,说:“妈说的,我跟家里要,可老爷子不给。”
林兰明白了,这件事只有母亲知道。她是信任母亲的,可母亲毕竟更疼儿子。谈不上出卖,心里毕竟不舒服。林兰转过身,背对着林峰,“我要买房子,亮亮还要上学,这钱我不能借给你。”
“姐,”林峰听出了林兰的松动,甜言蜜语地哄道:“咱们是亲姐弟,我发了财还能亏了你?房子嘛,可以晚点买。亮亮是我的外甥,以后上学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他凑到林兰跟前,目光热切,一脸巴结的笑容,说:“就算你入股,以后你坐在家里就有钱收的。”
林兰压根不为所动,木然地说:“不行,你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我信不过你。”
林峰碰了一鼻子灰,脸上挂不住,恼怒地吼:“去,你信不过我咋啦,我咋不是做生意的料啦。别人做生意能发财,我咋就不行?我可是你亲弟弟,你这么鄙视我是什么意思?”
林兰发觉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这个弟弟,跟老爷子一个狗脾气,一急眼就龇牙,刚愎自负,自以为是,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这样的性格成不了大事。林兰不想再跟他纠缠,转身进了厨房。林峰在屋子里独自愤懑了半天,见林兰不搭理他,一赌气摔门而出。临走的时候还气急败坏地说:“你不借去球,老子贷款去。”
林峰在姐姐那没借到钱,还被羞辱了一番,生了一肚子气,气鼓鼓地走在大街上。这次回来一无所获,让林峰失望透顶。在老爷子那挨了一顿臭骂,在姐姐这又被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挡了回来。其实受这些气倒没什么,到底是一家人,怄气吵架都是小意思,关键是回兰州没法向张蔷交代。这个小女人滑得像尾鱼,一不小心这尾鱼儿又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林峰在毕业前志向远大,为自己将来设计了诸多美好蓝图,然而真正毕业的时候被萎靡的就业市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上大学前谁会想到大学毕业生找工作会比民工找份差事还要难,而各个企业所给的待遇也就相当于一个民工的价钱。林峰遭此打击深感英雄气短,当初的意气风发变成了发不完的牢骚和怨恨,整个人也颓废了,消沉了。一年之内在兰州连续换了三份工作,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真正让林峰振作起来,更确切点说点燃了他对金钱的狂热还是张蔷。林峰已经记不太清究竟跟张蔷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认识的,似乎是在一次网友聚会上,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一对丰满的胸脯,还有一条绸缎一样光滑柔软的小蛮腰。第一次跟张蔷单独接触,林峰就感觉自己坠入到一片深渊,那么幽闭,那么深不可测。现在的小丫头真是不得了,年纪不大,鬼精鬼精的,男人的那点心思在她们那里一目了然,而她们拿捏男人的七寸更是手到擒来。林峰感觉一直掉下去,托住他的是一张情网,真的是一张网,这张网在身上越收越紧,捆得他动弹不得,却死心塌地,欲罢不能。
张蔷是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小妖精。这是见过张蔷的同学朋友在林峰面前的总结,为此林峰得意非凡,自己虽然一无所成,可找到女朋友却出类拔萃,多少人看着都流口水。的确,张蔷年轻,刚刚二十岁,正是青春逼人的时候,站相坐相就都不一样,又娇好,又宁静。尽管静若秋水,但目光里头却是波光潋滟,一盼一顾有了说不出的千娇百媚,站在哪儿都是风月无边,真可谓顾盼生辉,简直都流光溢彩了。这样的女人让男人迷恋,让男人神魂颠倒,让男人欲罢不能。
跟这样的美女谈恋爱,林峰惟一的感叹就是自己心太野,钱太少。人呆在都市里,哪哪都是消金窟,哪哪都需要坚挺的人民币,就连撒泡尿也要留下小便钱。当然,也有廉价的享受,可你能带这样的美女去人又嘈杂又肮脏的小饭馆去吃饭吗?你不能。你能给她买三十块钱一件的便宜货吗?你还是不能。人的长相搁在那儿,品位就在那儿,她们跟劳苦人民的生活搭不上边。
张蔷没什么正经工作,也就是说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日子却过得极其潇洒,今天这个叫去吃饭,明天那个请去酒吧坐坐,时不时的买一身牌子货的衣服,偶尔脖子上还会多出一条白金项链。林峰恨死了张蔷这么多的朋友和应酬,他曾经低三下四地向张蔷哀求:“以后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少来往,行不?咱们好好过日子,就算我求你。”然而张蔷的表情却是冷漠的,甚至还有几分轻蔑,“不跟他们来往我吃什么,穿什么?你养我?”“我养你!”林峰斩钉截铁,赌咒发誓说:“我以后好好工作,挣的钱全交给你。”张蔷十分轻蔑地笑了,“好好工作?好好工作你能挣几个钱?你想让我像你妈那样跟着一个一辈子靠死工资生活的男人?那是你妈的生活,不是我的。”她停顿片刻,似乎想什么,用陕西话一个字一个字蹦出一句话,“不是不可能,是根本不可能。”林峰感觉自己被人打了一记闷棍,懊恼地问:“你想怎么样?”张蔷沉吟着,一脸深思熟虑的模样,“除非咱们开个店,自己当老板,自己管自己。”
林峰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纳闷地说:“开店?在哪开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