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家何必生气?霍蔚能想到的五郎乃是天子还想不到吗?”采蓝追着元秀看她在寝殿靠后窗的矮榻上闷闷坐下,才出声劝说道,“如今五郎既然已经吩咐皇后开始择人,自有后招,何况阿家青春美貌又身份尊贵,怎知没有第二个贺夷简?难道这长安郎君的眼光还不及一个河北不成!河北固然骄横,这天下的主人可还是李家!”
元秀哼了一声:“霍蔚说得其实一点不错!你们没有听见今日蓬莱殿上五嫂是怎么劝说八姐莫要选择郑纬的吗?”
“郑家是个特例,这也是长公主太不争气了些……”采绿道。
元秀冷笑:“这里是本宫寝殿,你们说话何必还要藏着掖着?郑家固然不想再尚公主,可就连本宫姐妹的嫂子,怕也是这个想法,又凭什么去怪别人呢?”
采蓝尴尬道:“原来阿家也看出了皇后的心思?”
“不管是郑家先托了五嫂她帮忙还是五嫂自己想卖这个人情,她若是真心只是出于为八姐考虑,何必当着众侍的面来说?这样无论八姐与本宫心里怎么想的,单是为了一口气也不会再考虑郑纬了,否则岂不是叫人背后笑话堂堂金枝玉叶挑个驸马还要兄长拿圣旨压?”元秀厌恶道,“如此五嫂倒是提醒了外面那些人了!”
“奴本以为阿家未曾注意,打算回头禀告五郎呢,没想到阿家自己看出来了,阿家也莫要难受,皇后到底是太原王氏之女,哪有不为关中望族考虑的?何况郑家郎君奴听说也并非最出彩的一个,又有先前长公主的事,确实不是佳缘。”采蓝叹气,“这也是先帝的后妃去得都太早,连昭贤太后也去了,如今长公主闹成这个样子,竟没个长辈出来说一说她,还不知道承仪郡主回去了会怎么样?”
她提到此事元秀倒想起来了一件事:“那天七姐去带本宫和蛮儿刚回来,在蓬莱殿与五嫂说话的时候遇上了赵芳仪去求皇后,七姐不想理会后宫之事,就带着我们先走了,不知道赵氏到底闹得哪一出?这段时间她似乎倒安稳了许多?”
“说到这个,阿家可注意到今日曹才人装作头晕打岔时,皇后搂着卫王安慰,曹才人担心的样子么?”采蓝道。
元秀摇头:“那时候云州正缠着本宫,哪里会去注意?”
“韩王銮因为其师张明珠要求过严的缘故屡受笞责,赵芳仪求了几回五郎,因为她轻慢阿家惹了五郎不喜,如今也不像从前那么宠爱她了,反而觉得张明珠之苛刻于韩王有益,免得被其母教坏,遂不许芳仪再插手。”采蓝与采绿对望一眼,解释道,“赵芳仪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中宫至今无所出,所以看膝下已有两子的她不顺眼,故意挑唆着阿家并平津长公主在五郎面前谗言,为韩王挑选严师,意图叫五郎以为韩王愚钝不堪大用……”
“她可真是个糊涂的,韩王再不好也是本宫与大姐的侄子,更是五哥亲生长子,不喜欢的话冷淡些是有的,怎么可能故意去害他!”元秀皱眉,“这谣言却是从什么地方起的?分明就是故意坏本宫与大姐的名声!”
采绿笑道:“阿家放心,这等胡言乱语也就赵芳仪这般浅薄之人会相信……她因为几次求五郎为韩王更换老师不成,又当真以为韩王处境危险,所以思来想去,便要把她的幼子魏王鉴过继给皇后,如此一来得了嫡子名份,日后大有作为,二来却是希望皇后会因此去替她为韩王向五郎求情,照芳仪的想法,那是这样两子才能都保住。”
“她这是什么意思?五嫂比五哥还要小一岁,也才比她赵氏大上两岁,赵氏如今还怀着身子呢,就以为五嫂不会有所出了?”元秀冷笑道,“五嫂可是没答应她?”
“皇后自然不肯,魏王好歹也有四岁开始记事了,又已经被赵氏宠出骄横的性.子,再说赵氏当初可没少得罪皇后,这宫里又不是只有赵氏才生下子嗣,皇后怎么会叫她的儿子得去嫡子名份?”采绿掩口笑着道。
元秀若有所思:“难道皇后因此注意上了卫王吗?”
“奴听宫里说,从搬回大明宫以来,皇后时常传曹才人和卫王去蓬莱殿,对卫王极为疼爱。”采蓝见四周并无第四人,也大起胆子,低声道,“奴想着,皇后该不会因至今无子,惧怕会有昔年高宗废后之祸吧?”
元秀皱起眉。
高宗皇帝元后王氏,亦是太原王氏之女,更为太宗皇帝之姑同安公主侄孙,为太宗皇帝做主许与其时的太子治,李治继位后立为皇后,主持六宫,封其母柳氏为国夫人。起初也是帝后和谐,恩爱异常,但王氏久不孕,高宗遂幸萧氏,王氏为争宠,主动接太宗皇帝时才人武氏入宫,以分萧妃之宠,由是后生武周之祸,王氏下场极惨,不独自己身死,姓氏被改为莽氏,更牵累家人。
武氏未进宫前,高宗皇帝膝下本已有一宫人所出之子,时有人劝王氏过继以为依靠,然而王氏出身大族,尊卑之别看得极重,以其母卑贱拒绝,许多人认为若王氏有子,未必会落得后来的下场。
如今蓬莱宫中的皇后,又怎会不格外留意不重蹈了这位同族祖先的复辙?
“曹才人的父家似乎也不高?”元秀喃喃道,“若过继了卫王,卫王依靠五嫂处实多,五嫂自也不担心卫王将来会苦待自己,只是高宗皇帝与五哥的皇后都出身王氏,怎么偏偏全是子息艰难?难道我李家与王氏不合么?”
采绿嘴唇动了动,采蓝忙瞪她一眼,采绿这才把昭贤太后也出自王氏的话给咽了下去。
元秀自语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对了,问过采紫没有,我们去清忘观后,大姐是否进宫与五嫂谈过?”
“长公主倒是隔天就进了宫,的确禀退宫人与皇后单独说过会话。”采蓝想了想,“据采紫说,长公主离开后,听说皇后脸色很不好呢。”
“唉,若是寻常人家,自有礼数家法拘束,族老盯着,嫡子生晚一些,倒也无妨。”元秀娥眉蹙着,“可皇家不比民间,韩王都启蒙了,岁数差这么大,再无嫡子,就算五哥不想起来,朝臣也会请立储君,以安民心!”
“奴看皇后虽然透露出收养卫王的意思,可曹才人却不太情愿呢。”采绿道。
元秀也想起来王氏赏赐卫王文房四宝时曹才人的紧张来:“她大概也是觉得五嫂还年轻,现在就过继了卫王,将来万一再诞下真正的嫡子,卫王会陷入危境吧?”
“只是五郎现在只有三子,赵氏与皇后交恶,皇后自不想要她的儿子,而卫王也有了五岁,不是亲子,自然是越早接到身边来教导将来才越亲近。”采绿叹道,“只盼着皇后早早自己有孕,便没这许多事了。”
元秀深以为然,采蓝见她神色已经不似先前郁闷,便笑着问:“说起来错金带到珠镜殿也已经有两日了,阿家忙来忙去还没亲自调教过,这么下去可不成!”
元秀奇道:“错金是谁?”
“就是阿家从蓬莱殿挑回来的猞猁,名字是郡主起的,说它身上花纹犹如金错银般,自然,如今郡主已经回去了,猞猁到底是阿家的,阿家若不喜欢,换个名字也好,早早让咱们叫顺口就成。”采绿笑着接口。
当日元秀惦记着平津的事,加上郑蛮儿又是养过一只飞郎的,自告奋勇帮她挑选,她自己还真没注意,此刻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来了兴趣:“抱来本宫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