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言重了。都怪我自己处理得不好，其实以义父的雄才大略，又怎么会不知道隐忍二字。全怪小娜自作主张，本来我应该先告诉义父这件事，至于如何做，应由义父定夺。”洛娜挤出十分勉强的笑容，忽然脖子上的压力一松，施龙飞放开了手。

　　“你知道就好。”施龙飞伸手摸了摸洛娜的脑袋。

　　“小娜，你也知道，我很疼你的。要不然的话，以一个人类的身份，你哪来的资格在龙巢自由出入。”

　　“小娜知道。”洛娜垂下头，轻声说。

　　“以后，千万不要再自做主张了，那我肯定要伤心一段时间了。”施龙飞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道：“那么关于巫尸样本，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洛娜摇摇头，突然眸子一亮道：“我在光明基地的时候听他们提及过，需要巫尸的细胞样本才能够打开玉墟通道，而且似乎得跟昆仑玉碟一起使用才行。可更具体的信息，他们就没有向我透露了。”

　　施龙飞点头道：“这倒合理，如此说来，你是不清楚所谓的巫尸样本了。不过我想，有一个人应该很了解。”

　　洛娜低着头，眼珠乱转，她已经想到是谁，却不敢说出来。倒是后面的范志鸿，听了施龙飞的话，当既抬头道：“将军，你指的是魏博士？”

　　施龙飞大步向大厅门口的方向走去：“除了他还有谁，说起来今天还没有见到过魏博士。”

　　安兆寺连忙跟在将军身后，“魏博士今天身体有些不适。”

　　“病了，就不知道是心病，还是其它什么病症。”施龙飞幽幽一笑。

　　“兆寺，你们就留在这，看看基地有哪些地方需要帮忙的，我自己去见见魏博士就行了。”

　　安兆寺知道，他这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巫尸标本一事，当下道：“遵命，将军。”

　　魏学平住在基地里，施龙飞来到时，附近的园区末曾受到炮火洗礼，大致仍保持完好。魏学平所在的区域外，有数百名异种值勤。

　　施龙飞来到楼前，已经听到消息的异种士兵连忙跑上前来，单膝向施龙飞跪下道：“见过将军。”

　　“魏学平呢。”施龙飞脚步不停，向楼内行去。

　　队长连忙跟在身后道：“他一直呆在自己卧室里。”

　　“哦，他没有出来？”施龙飞推开一楼的门，走了进去，只觉楼中空气沉闷。

　　施龙飞则直接登上二楼，转向魏学平的卧室。他连敲门的功夫都欠奉，直接伸手一推，把门推开并道：“魏学平，你哪里不舒服。”

　　门内无人应答，施龙飞径直走进卧室。

　　施龙飞来到桌边，朝老人看去。魏学平两目低垂，脸色灰败，胸膛俨然没有起伏的动作。施龙飞看向天花板，然后对那异种士兵招了招手。

　　他连忙上前，没来得及说话，施龙飞已经一掌拍在他的胸口。

　　他瞪大了眼睛，直过了片刻，才倒到地上，然后从胸口和嘴角不断渗出血来。施龙飞轻声道：“让你看个人都看不住，这也就算了，居然还把人给看死了。这种废物，留来何用？”

　　然后视线落在案上一张纸上，施龙飞拿了起来，只见上面如是写道。

　　转眼十数载春秋，一晃既过。昨日得见金卫，才知时间飞逝，分毫不由人。

　　忆起当年，初出茅庐，誓愿以必生所学，造福人类。可这十几年来，却一直为虎作伥。我原以为，自己可逆转寄生。可直到昨日，依旧只能看着她的身体被恶魔占据。实是愧对妍柔，一错不能再错，唯有先行一步。

　　学平，绝笔。

　　看完，施龙飞突然把纸张撕了个粉碎。他不怒反笑，指着魏学平的尸体道：“一错不能再错？你倒也算有点骨气，自绝于此，是怕被我问出巫尸的秘密，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守得住多少秘密！”

　　施龙飞走到门边，大喝道：“去给我把吞噬者带过来，让它吃了这老家伙的大脑，让它找找和巫尸相关的信息。最迟今晚，我就要看到一切信息，不然的话，就把那废物给我杀了！”

　　然后大步出门。

　　傍晚，夕阳如血。

　　龙巢基地里依旧升起条条末散尽的狼烟，基地一片狼藉，特别是基地深处那些实验室，受到了人类军队的重点关照，十不存三。

　　基地里到处可以看到车辆往来，废土需要清理，建筑需要重建，而这些，都需要时间，以及大量的人力物力。

　　尽管只要施龙飞仍活着，异种就不存在什么致命的打击，但龙巢基地因此损失巨大，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和龙巢大多处压抑肃穆的景象不同，洛娜所处的区域，便显得安静得多。

　　四周都有异种士兵的身影外，这座小房，倒不失一处安宁的住所。

　　“大小姐。”

　　楼前守卫见到洛娜时，纷纷鞠躬行礼。他们努力把视线放到地面上，以免不经意地看到洛娜脖子上那圈淤痕。

　　谁都知道，施龙飞这个义女喜怒无常，纵使龙巢内部对于将军收了一个人类女子当义女这事颇有微词。

　　可只要一天施龙飞没废了这个义女，那么洛娜在这座基地里，就是他们这些守卫不能得罪的大人物。

　　洛娜“嗯”了声，显得心事重重，以致没有像平时那般计较守卫脸上那些微妙的表情。

　　“你回来了。”

　　“是的，我见到凯特了。”

　　“你那同父异母的哥哥？”青年讶然道：“你不是说过，他在大洋彼岸。”

　　“很意外，他居然来找我了。”

　　“你应该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然后……”

　　洛娜打断了他的话：“我只告诉他，我是施龙飞的义女。”

　　青年表情一僵，随既明白洛娜话中所指，他叹道：“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洛娜摇头：“他也改变不了什么。这样更好，我知道他在做正确的事，所以我不想让他做出一些错误的判断。”

　　青年闭上眼睛，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可你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啊。”

　　夜幕低垂。

　　夜色下，龙巢基地里依旧灯火处处，机械运行的声音从基地各个角落里传来，维修工作仍在进行着。

　　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在这座大楼前响起，一辆越野车停在了大楼前的广场上，广场地面那一圈擦痕清楚可见。洛娜从汽车上跳了下来，大步走进楼里，径直来到早前用以谈判的大厅。

　　当两扇雕龙黑铁大门打开时，血腥味从厅里飘荡了出来，洛娜皱了皱眉头，走了进去。

　　四周的空地之中，有数人正在清洁着地面。在灯光的映照下，洛娜看得分明，那里一滩血迹。

　　一具尸体被抬上了担架，那是一头三阶的吞噬者。

　　它可以最大程度读取生物大脑里的信息。

　　这座龙巢基地里，三阶吞噬者也不过十头不到。现在这一头死在此处，看得出来，杀它的人相当气恼。

　　于是洛娜看向大厅里那一道高高在上的身影时，多了几分凝重。毕竟任谁都看得出来，此刻施龙飞的心情应该挺糟糕的。

　　她咬了咬牙，绕过正在处理尸体和血迹的人员，走到施龙飞身后垂道唤了声“义父”。

　　施龙飞转过身，阴沉着脸道：“那该死的魏学平，他居然连吞噬者防了手，提前使用了药剂破坏了自己的大脑储存区，吞噬者在他的脑袋里搜刮到的信息少得可怜。特别是和巫尸有关的信息，几乎为零！”

　　洛娜默不作声。

　　施龙飞继续道：“还有那个道格拉斯，给我推得一干二净，只丢了句以后任我对付苏金卫。嘿，真当我是白痴吗！”

　　将军的咆哮，让厅里所有生灵都为之颤抖。洛娜脸色苍白，她离施龙飞最近，承受的压力自然也就越大，却还是咬牙道：“义父息怒。”

　　施龙飞深吸了口气，又变得平静。他淡淡看了洛娜一眼，说：“如今打开玉墟通道的秘密，只掌握在苏金卫一个人手上。让他离开也好，这样只要掌握他的动静，便可以等到通道打开之时，我们再插上一手。不过，需要一个人去监视他才好。”

　　洛娜抬头：“让我去吧，我会替义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一旦得到和通道相关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义父你。”

　　“真的吗？小娜，你不会再做什么傻事吧？”施龙飞看着她，眼神平静。

　　“我保证，不会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洛娜道。

　　施龙飞点了点头，挥手道：“那这件事就让你去办好了，我会安排一些细节，让他们更加相信你。记住，小娜，和我作对没什么好处。”

　　“我明白的。”洛娜顿了顿，道：“不过义父，我有一个请求。”

　　“请求？”施龙飞眉毛轻轻一扬：“什么请求？”

　　“我想请你让白轩离开。”

　　施龙飞一动不动，可大厅里的光线渐渐变得暗淡起来。那些照明的灯火开始在闪烁，而将军的身后，空间越来越暗，那一片巨大的阴影已经爬升到了穹顶，吞噬着所有被其笼罩进来的事物。

　　将军的身后，仿佛打开了一个深渊，一个黑洞！

　　“你这不是请求，你这是在跟我谈一笔交易啊。”施龙飞的声音变得轻柔无比，可随即，他的声音化成了雷霆：“放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这件事，只有我能够帮你做到。”洛娜大声道。

　　“你？你并不是无可取代的！”

　　“我就是无可取代的！”洛娜上前一步：“因为在光明基地里，我还有一个大哥！”

　　“要么让我去，你放了白轩。我会完成你所有任务，直到我死的那一刻！”

　　施龙飞显得有那么一丝犹豫，就在这时，又有脚步声响了起来，然后一个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道：“大小姐的确有个哥哥，这点我可以作证，将军。”

　　女统领！

　　“只不过大小姐的兄长已经知悉，她为将军您服务，我很怀疑，大小姐此去，能否取得对方的信任。”

　　洛娜看也没看她，只看着施龙飞道：“我自有办法，何况。现在哪怕派其它的人去，未必就那么顺利打得进去光明基地。”

　　“行了。”施龙飞抬起手，打断刚要开口的女统领，他伸手挑起洛娜的下巴，笑了起来：“既然这样，我就再相信你一次好了。我的乖女儿，去吧，替我把通道的消息打听回来。”

　　“谢谢义父。”洛娜拼命挤出一道笑容说。

　　施龙飞收回了手，挥了挥手。

　　女统领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门口处，才道：“将军，你就这么相信她？”

　　“当然不信，但她会去做的，起码在这件事上，她不敢乱来。”

　　“哦，对了。还有另一件事，你大概尚末知道。”施龙飞突然道。

　　“什么事。”

　　“魏学平死了，他是自杀的。他死得很彻底，决绝，先用药物破坏了自己的大脑，不然我至少可以知道，苏金卫要巫尸的样本做什么。”

　　“你要不要去见他最后一面，毕竟他也算是帮过我们一些忙。”施龙飞看着小女孩，眼神中似有深意。

　　女统领冷淡一笑：“将军你太仁慈了。至于我，就不必了。一个人类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真的吗？”施龙飞低叹道：“那你为什么哭了？”

　　“哭？”女统领才忽然感觉到，脸上有一丝冷意。

　　她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是本能……”施龙飞看往穹顶，负手说道：“尽管这具皮囊的意识已经不复存在了，可本能尚存。以低等生命来说，这样的生命，也算奇特了。”

　　晨风吹过山谷，彻骨冰寒。

　　那是冰雪在阳光下消融时发出的声音，这只松鼠钻出树洞，便见曦光自远山流转而过，如浪潮般蔓过山谷，洒遍了这个谷外的雪地。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一辆铲雪车开在最前面，将积雪从两边推开。铲出来的路上，开着一辆经过防弹改装的黑色轿车，以及一辆用来输送兵力的改装重卡。

　　三辆车开过了雪地，驶进了山谷之中。片刻之后，山谷里传来声声震鸣，像一个巨人在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