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的头撞碎玻璃,张口咬住正在转身的男人,惊叫声中拖出窗外,两排乱牙上下开合,男人碎成肉泥,咕咕噜噜吞进黑深的食道。
它一张血嘴转向前院,轿车的喇叭重复鸣响,引擎在抖动,独眼靠近挡风玻璃,里面的男女缩着脖子,屏住呼吸,看着充满血丝的眼球在一张一合。
血水混杂粘液从嘴角滴下,空中结成冰块,咚,砸碎在地上,它饿极了,眼睛捕捉车里的一切,可没有发现值兴奋的东西——光芒。
爪子掠过车顶,发出吱吱摩擦声,它跨过轿车,走进夜色。
安琪松一口气,“我以为自己会被它吃掉。”
凯明按着喇叭键,但它不听唤地响,“幸好它没有耳朵,不然这烦人的喇叭声音,就把我们暴露了。”
“接下来怎么办?”安琪看着油表,指针快到零。
村长家的窗破了,屋里冰封起来,“我们到别处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安身场所。”
轿车倒出院子,行驶在村道上,经过的房子不是黑暗就是冰封,没人的房子不敢冒险进入,越接近村子尽头,希望越渺茫。
经过一间平房前,喇叭声引出一名小女孩,她站在窗前,大眼睛一眨眨凝视路过的轿车。母亲过来抱她时,也看见屋外的轿车,一对男女在车内挥手比划,她点头同意让两人进入房子。
问题是怎样进入房子中,只要开车门一开,没走上两步就会冻僵,房门开启也会让里面冰封。
妇人倒是想到了对策,她让轿车尽量靠近房子,确保两步之内就能到门口,再将一个烧旺的火盆推出来,吹进屋的气流就会经过火盆加热。
安琪看一眼身旁的凯明,推开车门,等她出去,他马上关上车门,靠在窗前,看见她跨过火盆,跳进屋里。
她回头向轿车招手,笑脸却呆滞了。由于发动机震动,掩盖了那沉重的脚步,他没有发现危险正靠近,直到身后的树木倒塌,才看见天狗向这里狂奔。
车子关了灯,它的目标是房子。凯明看一眼屋内的安琪,三个女人无路可逃。
引擎一阵嗡鸣,轿车调转车头,对着奔来的天狗开启远光灯,光芒直照,让额上的独眼闭合,它停下脚步,注意力转向轿车。
凯明重复踩着油门,让发动机处在高转速,天狗伏下身,爪子在雪地上摩擦,双方隔着十多米对视。
嚓,它冲过来,四足一跨就是六米。身后是房子没有退路,凯明松开离合,油门到底,轮子在雪地上打转,轿车迎面冲向天狗。
它张开大口,黑而深的喉咙,爪子尖端向挡风玻璃伸过来,不到三米的距离,凯明猛打方盘,轮子向右飘移,躲过爪子,轿车在天狗前后脚之间滑出。
天狗扑空,四脚在雪地上刨出四道坑,停稳在房子前。安琪关掉电灯,与母女蜷缩在沙发背后。天狗靠近窗边,额头上的独眼看不到里面有光,爪子缓缓伸向玻璃窗,身后却亮起红光,回过头,轿车并没有跑远,停在三十米外的路边,爆红的尾灯一闪一闪。
凯明的指尖按在双闪键上,倒后镜中,天狗转身追来,“来吧,做个了断。”距离十米时,他踩下油门,轿车在积雪的村道上飞速向前。
换上三档,车速七十迈,倒后镜里出现天狗裂开的大口,它全身长满石菱,体重至少上百吨,却能赶上轿车速度。
咔,它咬住变形的车尾箱,犬牙陷进铁皮里,凯明左右打方向,轿车左摇右晃想甩掉身后的巨兽,可犬牙上下交错,一旦咬住东西就无法挣脱。
油门踩到底,车速却在放缓。打滚的轮子在冒烟,天狗的爪子刨开雪地,拉扯中,哐一响,尾箱盖脱离开轿车。
天狗一个顿挫,甩掉口中的烂铁皮,追着轿车的屁股跑。
尖牙在车尾上下开合,凯明急打方向,让它咬不中后梁。轿车在弯弯的山道上向前,过弯时六十迈,车身横着,四轮在雪地上漂移。
天狗额头上的独眼瞪大,盯着尾灯的两点红光,每一步会踩裂路面,震碎树上的冰挂。凭借追猎的本能,每次出弯都能拉近与轿车的距离。
嘣嗞......石爪刮中车尾,火花闪闪,侧面的铁皮裂开三道口子。
轿车甩尾失控,凯明稳住方向盘,油门一松一紧,车身刮过路边一棵松树,撞掉的后视镜在后方翻滚,刮掉漆皮的轿车回到正道上。
天狗从后上来,与轿车并行,扩大的独眼在车窗外凝视。它向左扑,轿车向右拐,进入大直道,油门到底,轿车跑出九十迈,躲过它的爪子。
前方是个急弯,山势阻隔,看不到出弯点,轿车尾灯在弯道中划出两道红弧,趁这一个减速,天狗飞身前扑。
凯明猛踩刹车,抬起头,透过挡风玻璃看见天狗的黑影从车顶上方掠过,撞断一个“禁止通行”的警告牌,坠下山崖。
轿车滑行,横在村道的尽头,轮子上的雪花甩出悬崖。凯明看往车窗之外,天狗撞上对面的崖壁,嗷呜......与碎石一起滚落深渊。
“笨狗,难道你不知道这个是死亡弯位吗?”凯明抹去前额上的汗水,喇叭已经不再乱叫,可能是追逐中撞坏了,按下播放键,车厢中响起摇滚猛兽的名曲《天生狂人》。
强劲的节奏中,轿车原地拐弯,哐一声,后保险杠左端掉落,拖着地上积雪往回驶。
安琪从沙发背后出来,摸黑至窗前,雪路上满是胎印和兽爪痕迹,路边的灯柱断掉两根,松树倒下一片,她的眉头深锁。
妇人带着女儿走到她旁边,“放心吧,像他那种勇敢的男人一定会平安无事。”
她看着外面说:“这里路滑山峭,又有猛兽,我真怕他会出状况。”
妇人一笑,“他熟悉这一带。”
安琪转向妇人,上下打量一眼,“你认识他?”妇人三十岁左右,皮肤黝黑有光泽,盘着圆发髻,身穿黑布衣,同种质料的宽裤子,脚下一双旧布鞋,衣服上有彩线绣的花边和凤凰图案,无论在田间和村子,她们都是这种打扮,估计是当地妇女主要服饰。
“很小就认识了,只是他搬出去已有多年,恐怕早就不记得我了。”妇人说。
远处传来汽车声,她们凑到窗前,看见一辆黑色小轿车驶过来,引擎罩没了,后视镜少一个,车大灯不停在爆闪,后保险杠拖在地上,走着走着,整个脱落开去,“是他。”要不是看见挂前方摇摇晃晃的车牌,安琪真认不出是自己的座驾。
距离小屋十米时,轿车忽然熄火灭灯,停在路上,凯明看一眼油表,“靠,没油了。”
十米的距离,能安全跑过去吗?暖气停止后,牙关开始打颤,指尖在抖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坐着只是等死。
他深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跑向透着灯光的小屋。
双脚只完成一个交替,鞋底与地面凝固在一起,啪,整个人摔在雪地上,冰在衣服上蔓延,迅速渗透皮肤。
果然不是超人,这般僵硬是要死的节奏吗?眼皮好重,好累......
一股温暖包裹了全身,热情如火,眼睛重新睁开,发现处在一个女人的怀抱里,她身披火毯,头发跟随热气流飘动,红润的脸颊,灵动的目光,真好看!
“安琪......”
围墙上,光着的脚丫轻轻放在碎玻璃之间,砌围墙的工人是一定偷工减料,不然怎会留下这么多空隙,也许他猜不到挺而走险的是两个男孩子。
小手往上伸长,绿叶之中摘下一个番石榴,递给身边的傻哥,他扁起嘴巴,脑袋左右摇。
“你干嘛,还吃不吃?”
他就是不肯接,指着挂在树顶上的另一个说:“我要它。”那个又大又黄。
“我靠,你还真麻烦。”手中的番石榴丢到围墙外,“小雅,接住。”落在一个大眼睛扎着双辫子的女孩手上,她蹲在墙边,双手捧着吃。
要摘那个大个的,必需离开围墙爬到树上去,不过这比跟傻哥唠叨上半天,解释熟透的番石榴就是白泥一般淡而无味,只有绿色的才爽口来得要轻松。
拨开头顶的绿叶,终于看到树梢上的淡黄果实。
“嘿,你在干嘛?”手指刚碰到果子,院子就传来男人的叫声,他是村长请来看家护园的外地工。
“小雅,快跑。”她听到叫声,捧着吃到一半的果子跑回家。
抓住果子,扯断节梗,游下树干,拉上发呆的傻哥,从围墙上跳下。
“死小鬼,站住。”护工脸露青筋,臂膀鼓鼓,手里还有一根扁担,可一到拐角人影没了,他只能挨着村口的老树喘气,“妈的,跑得比骡还快。”
烈日晒头顶,人群聚集在村口,村长指着两个光脚的男孩大声嚷嚷。小雅从一双双成人的腿间走出来,随即被母亲抱在怀里。
“小雅,千万别学他们偷东西,咱们家穷,赔不起人家。”
她点点小脑袋。
傻哥一直在旁边哭,不知是因为吓坏了,还是因为村长没有遵守承诺,把这事告诉了他家人。
村长还要嚷嚷多久呢?屁股挨了老爸一顿狠揍,还在痛。
这时,老妈挤开人群,拉着儿子和傻哥往外走。
“小嫂子,慢着。”村长拦在前面,指着两个小孩说:“他们偷了我的果子,不好好教育一番,日后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老妈指着现场,“这是教育吗?这是羞辱。我的孩子,还轮不到你这种人来教育。”
村长昂起头,扯开嗓门,“我怎么了?我是受害者,而且是村长,足够资格教育他们。”
“资格?先把你在修灌渠贪污的公款吐出来再说。”老妈掏出三十块,丢到村长身上,“这足够赔偿你那些烂果子三遍。”
她拉着儿子和傻哥走,身后的村长还在嚷嚷,“城里嫁过来的女人,你有什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