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和白素真正在吃早饭时,忽听得前面人声喧哗,白素真停筷倾听,隔得远也听不出个所以然,小青招手让随侍一旁的下人出去询问,一会儿老管家亲自过来,白素真和小青知道这老人与褚辰名为主仆,实则如同家人一般,忙也站起来招呼。
那老管家边说不敢当边微笑着站定禀道:“我家大人请两位早饭后在书房有事相商。”小青忙问道:“前面如此吵闹,可是有什么事啊?”老管家微微沉吟:“也没什么,一会大人自会相告,老奴告退了。”
过了一会儿果见褚辰轻袍缓带进了书房,一抱拳笑道:“有劳久候,”面容一整又道:“我已贴出告示,明日在小校场由白娘子义诊为灾区募银。”又从袖中抽出一纸公文:“你们看看。”白素真忙打开同看,只见写道:
兹有修道中人白氏,因相公许仙留宿金山寺,不合前去吵闹,与主持法海致生口角,斗狠之下水漫金山,千年古刹毁于一旦,数万灾民流离失所,虽及时悔悟治水救人,然大错酿成,千古遗恨。愧悔无及投于本官阶下,发愿募集白银十万两施救灾民,从明日起在本府义诊三日,念及下情特允所请,各地有疑难杂症者可前来就诊,见者相互转告。
白素真看罢不由慨叹:“如此一来大人倒为我担了好大的干系!大恩不言谢,只要白素真不死总有相报之时。”小青不由
嗔道:“姐姐说什么死呀活呀,褚大人多谢你了,只是为什么没写我的名字啊?”却见褚辰严肃说道:“这也正是我想对姑娘说的,明天你不可和白娘子一同出现。”
小青大惊:“这又是为什么?”褚辰道:“姑娘过于重情重义,但只怕明日万一有些对白娘子不敬的事情,如若姑娘在场难免不忿,弄僵了反失白娘子义诊的美意。”小青忙解释:“我什么都不做也就是了。”却听白素真轻声道:“这也是我的意思,”小青回头看向白素真,白素真微笑地抚了抚小青的鬓边,“没事的,你还是和褚大人在一起吧。”“可是这事我也有份,怎么能让姐姐一个人去面对那些呢?”“你一直都陪着我啊,何况明日你也在场,褚大人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见他们二人都眼神坚定,小青知道势不可为,只好应了。
几人又仔细商量一下明日的现场守卫和消息散布,褚辰还捋须微笑着说:“我安排了两路奇兵,定可让事情顺利。”小青忙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却怎么也不肯说了,只微笑地说:“且看明日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两人早早起了,推窗一看竟是难得的好天气,艳阳高照风清云淡。白素真依旧一袭白衫,面罩轻纱,小青却换了一身青色的男装,权作府中清客。
不一时到了小校场,城中人知道有这样的异事,早已围得人山人海。击鼓三声褚辰升座,小青随侍一旁,眼见白素真款款走上对面的高台,面纱飘浮隐约之间亦可猜测绝世容光,连明亮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似乎都变作淡淡的,一时场上寂静。紧接着便耳语声四起,喧哗吵闹。
忽听得有个粗野的声音大叫道:“把面纱摘了,让爷们看看你的脸蛋。”象一滴水迸入滚烫的油锅中,顿时乱声四起,人群开始向台前拥挤,小青眉头微皱,却见台前有十几个市井打扮的人和衙役们站在一起,杂乱的语声渐渐低了下去。褚辰微笑道:“不知哪来个不长眼的胡说,这是此地的泼皮头子吴二,有他在翻不起什么大浪,我们静静看吧。”小青笑道:“这可算是你的一路奇兵。”“他还不配,我不过让衙役头去和他打个招呼,你且再看。”
场中很快控制住了,可是却有些冷清。白素真突然走到台前,小青不由一惊:“姐姐要做什么?”看向褚辰也是一脸茫然,却见白素真向人群深施一礼,朗声道:“我白氏素真虽为修行中人,却为一己之私与人争斗,酿成大祸,如今悔愧无已,纵死百次难辞其过,唯存一心愿募银十万两以济灾民,心愿达成死又何妨。泣投于知府褚大人阶下,幸得大人怜惜下情,允我义诊三日,所得款项救济灾民。白素真在此先谢过诸位乡邻捧场,有恙者即可上台,诊金多少不限悉数捐为善款。”说罢跪倒在地,朝台下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之后再不起身,只安静地望着众人。
一时场中一片寂静,小青眼睁睁看着白素真跪地叩头,脑中轰隆一声,心中无限骄傲。这就是我的姐姐,她勇敢地承担起责任,勇敢地履行诺言,虽是身伤名败亦不回头。这时场中人声嘈杂,可小青还是清清楚楚听到身前褚辰的叹息:“白娘子真可谓勇者也,临事不惧,慨然赴难,言出必行,坚守信念。我不如也。”小青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可这是骄傲自豪的眼泪,这也是为姐姐被知己懂得流下的眼泪。
这时人们都从震惊中清醒,场中沸反盈天,小青分出神识在各处倾听,只听人们夸赞者有之,痛骂者有之,不以为然者有之。但最奇的是人们传说白素真是为救夫而水漫金山,讲述者细节详尽引人入胜,小青细看有几个讲故事的人似曾相识。
小青回神之后不由笑道:“褚辰那几个是你府上的人吧。”褚辰只捋须微笑,过了一会才道:“人们都喜欢听故事的,我不过是让人把你姐姐如何对许仙的事传扬出去,只是哪有真事一万分之一的精彩。”小青也微笑,不过转念想到许仙就恨道:“不过让人以为姐姐是为了那个负心人才这么做,也太抬举他了。”褚辰再不说话,只微笑不语。
小青又分出神识去听,却听已有人质疑许仙为什么没出现,然后呢就见说者口沫横飞,将许仙的怯懦丑态历历描述,闻到者无不动容,气愤之下破口大骂,虽是市井秽语,小青却听得极是痛快,听众再看向白素真就有了些同情的意味。
忽然一块石头朝白素真砸去,台下有人喝道:“你这妖女,你淹了俺的家,俺一家老小都死在大水里。你怎么不死啊?”一时场面又已失控,白素真没有躲闪被砸个正着,小青不由紧走几步,手腕一紧却被褚辰抓住:“稍安勿燥。”
几个衙役挤上前去,将掷石的人擒去,原来是个三十许的粗壮汉子,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口中仍在大声咒骂,衙役们喝止他不听,便拖他出场,他极力挣扎,忽地大哭起来:“我的妈妈、媳妇儿、孩儿啊……”人渐去远,可哭声仍似在耳边环绕,人们又交头接耳骂声四起。场中其它许多灾民也触景伤情,哀哀述说哭泣起来,并不停向前拥挤,那些泼皮们见势不好混入人群再不露头,只剩下十几个衙役在众人的辱骂推搡下渐渐不支,眼见难撑大局。
这时褚辰的面色也有些急燥,连身旁的几个衙役也叫下去帮忙,他则不停地向入口处张望,喃喃自语:“怎么还不来?”眼见群情激愤,已拥到台下,台上的白素真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石头垃圾不断地扔上台来,眼见衙役们一溃千里,几个前面的人已冲到台上,白素真行将受辱。小青便欲跳到场中,手腕一紧却是褚辰,他面色严峻:“小青,不可以,再等等。”
这时为首之人已将姐姐的面纱扔在地上:“呸,做了坏事还遮遮掩掩,你真以为自已是大家小姐吗?”白素真微微抬头,绝美的面容哀伤沉静,他的声音也不由为之所慑,场上反倒静了下来。他身后的一个老妇抢上前来,一个耳光扇在白素真脸上:“妖女,都是你害死了我的老头子、儿子,可怜我的小孙子还不满一岁啊……”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边不停撕扯白素真的衣服头发。
小青猛地甩脱褚辰的手,跳到台上,身后依稀听到褚辰的叫声:“小青,不要。”小青心下大恨:都是我错相信了你,害得姐姐受这份罪,宁可不义诊了,断不能再让姐姐受辱。
一股旋风过处,台上几个人掩面摔了个东倒西歪,小青扶起白素真,心疼地抚摸她脸上的掌痕,一边帮她整理衣服头发:“姐姐我们走。”却见白素真慢慢微笑了一下:“不要紧,这都是我应得的,小青我不走。”台上那些人这时才站了起来,面面相觑后大叫:“妖怪啊!”纷纷跑下台去,一时间台前反倒空出一大片地方,人们面带戒惧看向两人。白素真苦笑道:“小青啊,唉……”场面一时僵持住了,小青在众目睽睽之下犹如身在冰窖,她知道她把事情搞砸了,这可怎么收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