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色的布盖在人的身上,显得那么的刺眼,这个时候的白色不再让人觉得纯洁干净,而是冰冷痛苦。
俞含珠的心突然像被什么揪住了似的疼,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经历过的那些死别。
那个少年看着那个被白布盖住的人,默不作声,好像只要他不说话,那就不是他在寻找的母亲。
“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送来的太晚了,节哀。”
一个年轻的医生对那个年轻人说,可能见多了生离死别,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同情,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开始说病人的姓名和死亡时间及死因,声音呆板,内容倒是很详细,但是却更让人听了揪心。他正在说着,就被那个年轻人狠狠地瞪着眼睛盯住,那目光太吓人了,他不由自主地闭上嘴,后退了一步。
“病人的死不是我们的责任!”这个医生还以为要碰上无理取闹的死者家属,立刻开始解释。“你这么瞪着我做什么?告诉你……”
那个少年并没有理会受惊的医生,他收回目光,走向那个已经被宣判了死亡的人面前,他每一步都走的重若千钧,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他现在的悲伤,医院的人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给这对母子腾出地方来。
“仙城,你要节哀,阿姨在天之灵也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你不要让她走的不安心。”那个年轻人在一旁劝说,眼眶红红的,使劲地抽着鼻子,这一使劲抽鼻子倒是把眼泪抽下来了,他也干脆不忍了,痛快地哭起来。
那个叫仙城的少年掀开了白布,眼泪在一瞬间就掉落了,他的手攥住那个人的手,跪在地上,脸紧紧地贴着那只手。
俞含珠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近,她看清了那个死者的脸,那是一个年纪大约在四十岁上下的女人,脸上已经有了岁月风霜的痕迹,乌黑的头发中都有了残雪一样的白丝,皮肤也不是多么的紧致光滑白晳,但是却依然能看出来她曾经是个美丽的女人,即使现在她人到中年又丧失了生气,但是却依然掩盖不住这个事实。
这个女人和那个叫仙城的少年长得很像,他之前也说了“妈”这个字,那这就是他的妈妈了。
俞含珠看着仙城,他的痛苦她能理解,曾经她也是这样面对着养父母和亲生父母的死,在古代更是面临了整个家族的死亡,那种痛苦真是像有刀子在一刀一刀地割着柔嫩的心,哪怕心脏上面已经包裹上一层石头一层铁块,那种痛苦也能锋利地扎到最深处。
俞含珠回想起那些痛苦的往事,那些往事那么清晰地在她的脑海中出现再消失,让她再次体会到那种痛苦。
陈玉心扶着俞含珠,看着她苍白如雪的脸,担忧地再一次轻声劝说:“含珠小姐,我们走吧。这么悲伤的情景不适合你看,你的身体正虚弱。你需要去看医生。”
俞含珠想回答陈玉心,又想上前去安慰仙城,就像他曾经像阳光那样降临到处于寒冷中的她身旁一样,她也可以如此。但是她刚迈了一步,刚才因为突然想到往事而疼痛起来的头就开始发晕,她想坚持不失去意识,可是还是陷入了一片黑暗。
陈玉心吓的叫起来,用力地扶住昏迷的俞含珠,大声地叫着那些没有离开的医生护士。
医生护士连忙跑过来对俞含珠进行抢救。
那个年轻人回头看了看这边的情况,但是那些医生护士挡着,他并没有看到俞含珠,他很快转回头。至于仙城,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
———
俞含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晚霞满天,霸占了没被蓝色的窗帘挡住的半边窗口,吸引了她全部的心神,直到黄昏一点一点地流逝,晚霞一点一点地暗淡,她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心里想昨天的一切都不是做梦,她是真的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遇到了仙城,那个帮助过自己的少年。
第一世,俞含珠是在受伤的第二天才被送到了医院,她并没有遇到仙城,而这一世她提前来了医院,遇到了仙城。
这一世终于有了改变,这次的改变是好还是坏呢?
俞含珠不知道,不过她很高兴,能改变就是好事,她这辈子要做许多许多的改变。只是这次的改变有些遗憾,她为什么会在那么关键的时候晕倒呢?哪怕让她安慰一声仙城呢?这次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或者永远也见不到了?
门响了一声,阿春走了进来,看到俞含珠睁着眼睛,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快步走过来,把手上的保温桶放到桌子上。
“小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我带来了冰糖燕窝粥,你吃一些吧,医生说你的身体太虚弱了,得好好的补一补。”
“我现在不饿,一会儿再吃。”
“怎么会不饿呢?小姐你从昨天起就一直没有吃东西,还是快些吃点吧!来,我把你的床调高一些,你要是不想动我可以喂你。”
阿春笑着说,她今年二十岁,上完高中就不念了,经上一个离开白家的阿姨介绍来白家工作,已经在白家工作两年了。她知道俞含珠性子温柔,所以和她说话的时候就比较放得开,要是和家里别的人说话可没有这么随便。不过她是好意,并不是不把俞含珠当回事,相反还把俞含珠当成自己人。
俞含珠被阿春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饿了,就点点头,任由阿春把床调高,然后在后面垫了两个粉蓝色大靠垫,半坐半靠地就着小桌子喝着冰糖燕窝粥。她是自己喝的,并没有用阿春喂她,她还没有虚弱到那个地步。
阿春坐在床边上给俞含珠削苹果,一边削一边看俞含珠喝粥,笑着说:“小姐,你喝粥的样子真好看,以前你喝粥可是没这么好看的。难道生病能使人进步?好像是这样啊,西子捧心不就很漂亮吗?”
俞含珠心里暗暗地想自己可不是西子,东施差不多了。不过她喝粥的动作姿势甚至把粥放到嘴里咀嚼吞咽的动作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她去古代活了二十年啊,在那个时空里她前十年是个贵女,讲究的就是一言一行端庄优美,后十年她身陷皇家,那个地方更加的讲究礼仪。
二十年的习惯,已经深深地刻在俞含珠的头脑中,即使换了一个身体,她依然自然如初。
想到自己的上辈子和上上辈子,俞含珠倒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她现在并不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大小姐了,即使离开了白家去农家生活,她应该可以养活自己。先不说她上上辈子活到了三十岁,知道未来的许多事情,可以占到一些先机,就说上辈子在古代她可是学会了不少在当时都可以养活自己的技能,好像那些技能在现代只要找对了地方去施展就很吃香。
俞含珠好像看到了漫天雪花一样的银子向她飞来,不,是漫天的钞票向她飞来。
“小姐你在笑什么啊?是不是这粥很好喝?”
阿春见俞含珠嘴角轻扬,大大的杏眼中都流露出来明亮的笑意,觉得含珠小姐真是很好看,哪怕脸上有那么一道疤也好看。如果没有那道疤再长大一些肯定就是京南市上层社会最美的名媛了,别人都要靠边站。可惜啊……
俞含珠笑着点点头,“是,粥很好喝。明天早上我想吃白粥,巧嫂做的芝麻榨菜丝,再来几个水晶虾饺。”
“好,我回去就和巧嫂说,她今天还对我说要我问你想吃什么。看,还给你带了水晶糕来,就怕你饿着。”阿春看着那水晶糕,吞了吞口水。
“你吃一块吧,我也吃不了那么多。而且有人陪着我吃,我会比较有胃口。”俞含珠笑着说。阿春对她还是很不错的,不管她的身份怎么变化,阿春见到她都始终如一。后来还跟着她去了她那有名无实的夫家居住,帮着她一起照顾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的丈夫,后来她死了,也不知道阿春如何了。
阿春推脱了一下,见俞含珠真的想让她陪着吃,就拿了一块,像只偷到油的小耗子一样欢快地吃起来。
俞含珠觉得二十岁的阿春比现在这个披着十三岁稚嫩青春外皮的自己都像个少女,她想自己要改一改了,既然回来了,就要把心态也调整回来,想要享受一次自由绚丽的青春,那就不要像个活了五十岁的老太太,也不要像个活了三十岁的女强人,更不要活的像个二十岁的复仇者,她要活得像个十三岁的清纯温柔的豆蔻少女!
俞含珠让阿春帮着她去询问仙城母亲的事,想要知道仙城的下落,可能这个少年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忘记的温暖,她想要回报一下他,尤其是这次因为她的晕倒而意外中止的相遇让她总觉得很不得劲,她没有安慰到他,她总觉得有些亏欠,毕竟他帮了自己,而她却浪费了上天赐予她的这次重生后的相遇,明明能安慰他,却没有安慰成。她想要弥补这个遗憾。
阿春去了,回来之后告诉她办手续的不是仙城,而是另外一个人。也知道了地址,但是现在不能告诉她。
“你得好好的呆在医院里休息。”阿春一脸不好意思,“玉心姐不让我和你说,说我要是告诉你打扰了你的休息,她就算不能请我吃炒鱿鱼,也会让我吃一个月的水煮肉!小姐,你就体谅体谅我吧!我不想脸上开花花,也不想胖成球球!”
陈玉心也是好意,再加上阿春在那里可怜巴巴地扮可爱,俞含珠就没再坚持追问。
俞含珠想只要知道住在哪里就行,总有机会再遇到,只是有时候总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是在后来才又一次见识到这句话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