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黎策朝顾桓礼迎上去时这副走够一般的模样,陆璇真想不通自己前世究竟是瞎眼到何种地步、竟会被他蒙骗那么久。
“下官见过……”黎策正朝顾桓礼行礼,他却半点理会,甚至都不曾正眼瞧上那人一眼,只径自刻意走到陆璇面前:
“本王之事已然处理妥当,陆节令使若无旁的事情,便随本王一道回刑部吧,正巧刑部郎中得空、想同你见上一面。”
陆璇闻言不由地瞥了站在一旁满脸吃瘪的黎策,对着这张惹人嫌恶的脸,她早已经忍无可忍,此时听见顾桓礼这话简直求之不得。
陆璇二话不说便点头:“下官谨遵殿下吩咐,殿下请。”
语罢,陆璇连个招呼都不稀得与黎策打一声,跟在顾桓礼身后就走、满心全是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直到离开户部、途径凶王府,顾桓礼方才一把将陆璇拽进去。
陆璇霎然一惊:“殿下,这里是王府啊!”
“本王知道。”顾桓礼干净利落地应道。
陆璇却更是不解:“可殿下不是说要带下官回刑部吗?还说郎中大人要面见下官。”
“骗你的。”顾桓礼将这三个字说的理直气壮。
陆璇简直无语:“殿下拿这种事情骗我做什么,我……”
不知为何,顾桓礼简直觉得今日的陆璇话多得聒噪,他随即驻足回眸瞪了她一眼,她这才瞬间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乖乖跟本王进来便是了,本王有话要问你。”顾桓礼一边拉着陆璇疾行,一边言语冷峻地朝她说道。
难得又听到他如此严肃的声音,陆璇一时间也不敢再多问,只好噤声紧随其后。
直到关上房门,顾桓礼方才愕然回过头来盯住陆璇,毫不犹豫便朝她质问:“说,你同那黎策究竟是何关系!”
陆璇怔住,顾桓礼此言虽并未带着半点怒气,可就这样莫名其妙地问出来还真叫她有些难以反应。
所以他是怀疑我昨日对他说谎了?陆璇暗自揣测着。
见顾桓礼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这才开口回应:“我与他确实是旧识,只不过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罢了。”
陆璇没想隐瞒顾桓礼,只是此事离奇,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向他解释的方式。
顾桓礼却不解:“这是什么话,你认得他他不认得你,莫非你对他芳心暗许?”
这话还真说对了一半,陆璇不由地沉默,顾桓礼眸中却霎然泛起怒气:“你当真对他有意?你可知他是昶王的人?”
“殿下也知道?”陆璇诧异,顾桓礼分明是昨日才听过黎策,怎的今日就对与他有关之事了如指掌?
顾桓礼却比陆璇更加惊讶:“所以你也一早便知道他是昶王的人,还视他为友?”
这话陆璇就不得不反驳了:“谁说我视他为友了。”
“哦?那是什么,难不成还能是仇敌吗?”顾桓礼冷嘲热讽道。
陆璇眸中却瞬间燃起一阵敌意,不由地攥紧拳头:“确实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闻言,顾桓礼顿时诧异:“你说什么?”
陆璇这才意识到自己盛怒之中口无遮拦,连忙想收回方才的话,可顾桓礼已然听得清清楚楚,又岂容他反悔?
顾桓礼执意要陆璇将话说清楚,她既已决定相信他、自始至终与他站在同一战线,也便实在不想隐瞒。
思虑了一阵,陆璇索性将过去种种换一种方式告知顾桓礼——
“殿下可信命?算命的命。”陆璇先试探着问了顾桓礼一句。
他果然不出意料地摇头:“本王连天命尚且不信,又怎会相信区区江湖术士满口胡言?”
其实陆璇也就是随口一问,信不信左右也都是顾桓礼自己的事。
陆璇这才说起:“几年前我曾遇到一位半仙,有关黎策的所有消息便是从他的法器之中所见到的。”
“法器?”顾桓礼诧异,他自诩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什么半仙还带着法器的。
陆璇却点头:“是昆仑镜,半仙所言,此镜能窥探未来。”
顾桓礼闻言蔑笑:“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东西,简直是无稽之谈。”
陆璇自然知道是无稽之谈,可如此也总比直接告诉顾桓礼自己死而复生、携带着前世的记忆前来寻仇要切合实际一些。
也不管顾桓礼如何否定,陆璇也只管径自说下去:“我在那镜中看到了黎策,看到他待我真心真意、帮我隐瞒女子之身、甚至娶我为妻……”
陆璇一字一句皆是印刻在脑海之中真真切切的记忆,顾桓礼却有些听不下去:“既然他待你如此好,你又怎会视他如仇敌?”
陆璇这才说起正题——
“他是待我好,但不过是为了利用我,利用我讨好昶王、踏着我的清白与陆家全家的性命为自己筹谋,最后还连同陆清濛一同置我于死地。”陆璇咬牙切齿。
顾桓礼却并未将她所言当真:“不过是江湖术士骗人的谎话罢了。”
陆璇提唇一笑:“我也希望这一切都是谎言,都是梦境,可我昨日真真切切地看到他了,他的长相、他的姓名,与从前分毫不差。”
“所以你就对他百般躲闪,只因深信你所谓的法器?”顾桓礼仍旧觉得荒诞不经。
可他却不知那所谓的昆仑镜其实就是陆璇的记忆,提及之时她已然控制不住满眼愤恨交加的泪水。
见顾桓礼质疑,陆璇不由地苦笑起来:“殿下权当听下官讲了个故事吧,总之下官绝不允许此事重演。”
顾桓礼虽难以接受陆璇所言,却也能体谅她为保家人平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情,故而也不再质疑。
“那你打算如何,要本王出手吗?”顾桓礼才不管陆璇所言是真是假,总归只要她一句话,他分分钟就能要黎策死无葬身之地。
但陆璇却不愿就此了结,前世种种,黎策亏欠陆家的岂是一条贱命便能偿还的?今生若不让他饱受折磨、含恨而终,她便枉生于世。
这样想来,陆璇随即摇头:“不必了,此事我想亲自了解清楚再行定夺,还请殿下准许。”
见陆璇一脸正经严肃的模样,顾桓礼也顾不上多想,总归是她自己的家事,也确实不该由他插手。
“好,本王姑且信你所言,但黎策既与昶王有所勾结,以你如今的势力必然不足以与之抗衡,切忌冲动行事。”顾桓礼提醒陆璇。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多谢殿下提点,殿下若无旁的吩咐,下官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陆璇随即离开,看她毅然决然的背影,就仿佛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一般,顾桓礼不由地心生忧虑。
“林魑,派人暗自监视那个黎策,谨防他对陆璇不利。”顾桓礼吩咐过林魑,这才反反复复回想起陆璇方才所言。
而另一边,陈微之原本还对黎策的才能颇有几分赏识,今日被顾桓礼这样一说,心中也不由地生出芥蒂。
“凶王殿下所言可是属实?”陈微之暗自呢喃了一句。
若顾桓礼所言为虚,他又何必亲自跑这一趟?可就算真如他所言,以他平日里和陈微之的交情,他会如此好意上门提醒?
陈微之左右为难,索性摒弃顾桓礼所言,当真如他建议的那般将所有的话都当做是耳旁风一般,这才渐渐冷静下来。
偏巧此时,黎策也寻上门来:“陈郎中,属下黎策求见。”
陈微之一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就不由地一怔,愣了片刻方才准许他进来。
“陈大人,这是下官整理好的今年各地税收情况,请大人过目。”黎策恭恭敬敬地将手中卷宗递给陈微之。
陈微之细细翻阅着黎策的“杰作”,就是自己当初在他这个位置上时都未必能做到如他这般深入又细致。
念此,方才顾桓礼所言的一切瞬间在陈微之脑中化为灰烬。
“有劳黎员外郎了。”陈微之彬彬有礼地朝黎策回应道。
黎策却满脸笑意:“能为户部尽职乃是下官的荣幸。”
这话通常都是那些惯好谄媚之人的口头禅,黎策先前倒也说过不少,可陈微之都未曾放在心上,偏偏此时这一句竟叫他听得如此膈应。
念此,陈微之心中不由地有了一丝动摇:“对了,黎员外郎来了这么久,本官还未曾问过你先前在何处任职呢,怎么才半月就对户部诸事处理得如此井井有条。”
闻言,黎策眸中不由地泛起一丝躲闪,犹豫了片刻方才开口:“下官不过初入官场,陈大人谬赞了。”
初入官场?难怪陈微之查不到黎策先前的一切,可如此便更加奇怪了——
就如顾桓礼所说,一个区区新人何以一来便担任户部如此要职?当初陆璇入职刑部可都是积累了好一段时间的政绩呢。
如此一来,若说黎策此人当真毫无背景,倒是连陈微之都难以置信了。
“那不知黎员外郎家中可还有何亲属?”陈微之追问。
黎策却摇头:“下官不过是一介孤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