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事分明就是凶王殿下一手策划,说不定他就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王庸果然不负所望,一离开刑部便朝着梁勤帝寝宫过来。
梁勤帝此时也是十分为难,他这些年来一直忌惮于顾桓礼的势力,不敢正面与其敌对。
眼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或许可以将顾桓礼手中的实权削弱一些,却再度被他破解。
可当着西昌指挥使的面,梁勤帝也总不好直接表达出他们兄弟之间的嫌隙,这才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安慰起王庸。
“既然刑部已经追查到了奎宁的下落,抓到了真凶,也算是替西厂省去了一事,爱卿就不必再多虑了。”梁勤帝如是说。
可王庸心中所求的哪里是这些?
朝中众人皆知,刑部与西厂向来各自为政,此番本属于西厂的案子被刑部半路截胡,若是传到文武百官的耳朵里,岂不是要笑话王庸这个西厂指挥使无能了?
想到这里,王庸便觉得心中愤懑难平,一心要朝梁勤帝讨个说法。
“陛下,凶王殿下实在纵容他手下那个陆璇,她区区刑部新上任的节令使,凭什么与我西厂作对?”见斗不过顾桓礼,王庸便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陆璇身上。
如此说来,梁勤帝心中确实也对陆璇颇多意见。
虽说不能替王庸解决顾桓礼,但惩治一个陆璇倒还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的。
念此,梁勤帝随即佯装出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这个陆璇确实胆大妄为,几次三番做出僭越之事,实在为我朝心腹大患。”
见梁勤帝被自己说的有几分动摇,王庸连忙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回禀陛下,臣也以为陆璇并不能胜任刑部节令使之职。”
王庸此言乃是想趁此机会将陆璇贬谪,好让她明白得罪西厂的下场。
可梁勤帝心中打的却是另一番算盘——长久以来,顾桓礼屡次与朝廷作对,让梁勤帝在文武百官面前难堪。
细想一番,在陆璇出现之前,他似乎还未曾如此不加收敛,一切似乎都是在陆璇出现之后开始改变的。
这样想来,梁勤帝就开始不自觉地将顾桓礼的目中无人,与陆璇的出现联系在一起。
古来便常有王室遭人祸乱,进而兄弟反目的例子,梁勤帝此时无疑是将陆璇当成了霍乱顾桓礼反叛之人。
所以不能即刻惩治顾桓礼,可梁勤帝也万万不想再将陆璇留在顾桓礼身边了。
念此,梁勤帝随即朝王庸开口:“陆璇在凶王手下确实猖狂,朕欲将她调回户部,交由陈爱卿好生调教。”
这样的决定虽不是王庸心中所想,但能够让陆璇失去顾桓礼这座靠山,于他而言倒也是不错的结果。
王庸这才点头,勉强说了句“陛下英明”。
梁勤帝却有一丝迟疑,犹豫了一阵方才又朝王庸开口,言语之中略带着一丝试探与恳求。
“只是朕贵为九五之尊,亲自出面惩戒一个区区节令使未免落人口实,故而明日早朝还需爱卿助朕一臂之力。”
梁勤帝这是明摆着要将弹劾陆璇的重任交给王庸,王庸自然求之不得,连忙点头应下。
彼时,陆璇方才查清奎宁一事,将太医院审理副使等人交由刑部处置,自己精疲力尽地返回陆府。
容谎已然在陆府等待了陆璇一整日,终于在门口得见她的身影,他连忙推着轮椅迎上前来:“阿璇回来了,事情处理的可还顺利?”
陆璇点头:“已经解决了,只是这么晚了,表兄怎么还在这里?”
容谎提唇一笑,也不应答,只安慰陆璇道“事情解决了就好。”
被容谎这样安慰,陆璇心中却也并无一丝欣喜,反而垂头丧气道:“今日之事全亏了县主殿下,还平白将她牵扯了进来。”
“县主?就是今早前来府上的那位?”容谎诧异问及,陆璇顺势点头。
他心中不由地生出一阵狐疑,犹豫了许久方才开口:“阿璇,恕我多嘴,我总觉得那位县主对你似乎有不同寻常的感情。”
“什么?”陆璇闻言顿时愕然,若她没有猜错,容谎所说的那种沈西绪对她不同寻常的感情莫非是男女之情?
陆璇一边这样猜测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容谎,他眸中流露出的担忧让她更加确信自己心中的猜想。
原本还是满心诧异来着,这会儿陆璇倒是被容谎逗得哭笑不得了。
“表兄多心了吧,人家可是堂堂长公主独女,又怎会看上我这样一个区区小官呢?”陆璇越说越觉得这事荒唐。
且不说她身份如何,就是她的女儿之身,想必也绝对无法让沈西绪接受,故而陆璇心中压根儿就没想过这种事情。
可容谎脸上担忧的神色却半点未曾消退,他说不清自己的担忧从何而来。
常理来说,若陆璇真能娶得长公主独女,作为陆氏新的女主人,嫡支的势力必然会因此而壮大起来,他寄居陆府多年,应该为此而感到高兴才是。
可此时他心中除了担忧便是一股说不上来的烦闷,仿佛觉得很快便有人要将陆璇从他身边抢走了一般。
想到这里,容谎便又开始受困于自己心中那点自幼受拂的礼义廉耻。
相比起沈西绪对陆璇的特殊情感,他自己对陆璇的想法才真实令他感到不齿。
“表兄,表兄?”见容谎出神,陆璇随口朝他叫了两声。
他这才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然后朝陆璇提醒:
“我只是觉得那位县主对你的事情似乎颇为上心,你若是对人家无意,还是趁早回绝了好,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容谎将话说的冠冕堂皇,陆璇一时间也没了怀疑,还笑着感谢他的提醒。
“天色不早了,我奔波了一日也累了,便先送表兄回房休息吧。”陆璇边说边走到容谎身后,也不管他说什么,便将他送回别苑。
这一夜,想起在溧河边上被秦魍一击毙命的那两位西厂守卫,陆璇心中总觉得不安。
她原本只是想示意秦魍暂且将他二人引到一旁,只要不影响她继续查案便好。
可没曾想秦魍竟会错了意,二话不说便将了二人就地解决。
陆璇从未伤过无辜之人,此番西厂二人虽并非死于她手,但总归也与她颇有几分关系,故而她还是不由得满心愧疚。
就是在担忧别人之时,陆璇还不知道有一场风暴正朝着自己袭来。
翌日早朝,刑部侍郎上前向梁勤帝汇报昨日审查太医院审理副使盗窃奎宁一案的结果。
“启禀陛下,太医院审理副使洛明安监守自盗,其罪当诛,刑部现已查明其全部罪证,还请陛下发落。”
梁勤帝彼时虽愤恨于洛明安为官不廉,却更加遗憾于未能因此事而将顾桓礼扳倒一成。
可眼下顾桓礼就坐在他身后的隔帘后面,他也不敢贸然表现出什么。
侧目朝着身后睨了一眼,在某人并无什么动静,梁勤帝这才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岂有此理!堂堂太医院、天子脚下,竟有人敢明目张胆盗取宫中之物,其罪确实当诛。”梁勤帝毫不犹豫的给洛明安下了死罪。
刑部侍郎随即领命:“陛下英明,臣早朝之后便草拟洛明安罪状,即刻问斩、以清官风。”
说罢,刑部侍郎退下,西厂指挥使王庸这才依照昨日与梁勤帝之约上前:“启禀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
梁勤帝见状连忙准许他开口:“王爱卿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见王庸上前之时,顾桓礼便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随即坐直身子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而事实证明,顾桓礼的担忧果真不是多余的,只见王庸上前便要弹劾陆璇——
“臣检举刑部节令使陆璇行僭越之举,公然挑衅西厂。”王庸说得怒意勃勃。
梁勤帝却装傻充愣:“哦?王爱卿何出此言?”
王庸随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朝中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大多都是说陆璇胆大包天、目中无人。
风言风语说的越发难听,顾桓礼简直忍无可忍,正要开口替陆璇说话,却被陈微之抢先一步:“陛下,臣以为王大人所言乃是谬论。”
闻言,王庸霎然震惊,本以为出口反驳自己的人会是顾桓礼,如此他便有机会怂恿文武百官轻视其护短之举以及与陆璇之间不正当的关系。
可陈微之这一觉插进来倒真是叫王庸始料未及,瞬间将他原本的如意算盘搅得一团乱。
王庸来不及反应,陈微之已然走到梁勤帝面前:“启禀陛下,臣以为,陆璇不过尽忠职守、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朝廷,虽无意冲撞了西厂,倒也实在谈不上僭越。”
“如何不算僭越?陆璇抢我西厂活计,难道还不算目中无人?”王庸反驳。
陈微之却蔑然一笑:“敢问王大人口中目中无人,所指乃是陆璇目中没有何人?”
王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陈微之却替他开口:“我倒觉得陆璇此举乃是忠君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