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苗儿知道小初还没有想好主意就答应郑二官人,他是用看疯子的眼光看着小初喃喃:“这还是你吗?当然你不在乎亏这一点儿钱,可是你,会做这种没谱的事?”
小初冲他瞪眼睛:“扫兴的话少说。”龚苗儿转过头去继续喃喃:“手里有了钱,就可以胡乱用了。这人,是个傻子吧。”
回身来看到小初还在白眼,龚苗儿打一个哈哈:“听说女人生多了孩子,就会笨。”小初哼一声:“我还要说你呢,桃儿不小了,你打算几时同她成亲?”
龚苗儿摸摸自己下巴上的胡碴子根:“我也不小了。”
“你长皱纹也没人管你,我只管桃儿。”小初说过,逼着龚苗儿:“说,几时成亲?”
他们在雅间门外说话,雅间门帘子高卷,楚大公子高踞案首,左手一只冻蕉叶石的酒杯,里面斟满了竹叶青;右手执筷,正在吃十六公主研发出来的新菜;眼睛看着小初笑,又凶上了。
龚苗儿给公子看看,对着小初是笑嘻嘻:“桃儿是少夫人什么人?”他故作沉思状:“没听说有亲戚?”
“有,怎么没有,”小初随口说过,龚苗儿立即再瞄楚怀贤一眼,赶快跟上来:“什么亲戚?”小初颦眉:“像是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不记得了。”
楚怀贤在房中喊小初:“来吃饭。”小初神气地进来,刚才送菜上来遇上斗口的龚苗儿下去,在楼下叹气,成亲,谁不想成亲,只是当初发过誓,不报仇就不成亲。
楚少夫人和郑二官人又呛上一回,回到家里坐在榻上冥思苦想,要把那些发霉的布和烧得只有一半的油纸卖出去。
想到月升星明,楚少夫人还在榻上歪坐着。楚怀贤下午出去,步回来笑道:“你呆了,”让人打水,把小初抱着送到隔壁去洗浴。小初在楚怀贤怀里幽幽然叹气:“这赌气的事情,我怎么又干了一回。”
“你后悔了?”楚怀贤问过,小初立即回答:“不!”楚怀贤笑声中,小初站到地上,对着木澡盆正要解衣服,想起来自己的丈夫在身后。回身看楚怀贤,把嘴嘟得高高的:“你出去。”
楚怀贤转身就走,走到门旁去关上门,回身再过来站在小初身旁开始解衣服。小初对着他看看,再对着一个木盆看看,嘴嘟得更高:“你出去。”
“我陪着你想事情,”楚怀贤柔声细语,把自己外衣解下来,小衣先不解,来解小初的衣服。小初格格笑着双手来护,头上簪子被楚怀贤拔掉两根。
这样没有几下,楚少夫人面红耳赤,一头青丝披垂而下,双手护着自己绣莲花出水的肚兜,嘴里还在嘟囔:“让你出去。”
楚大公子笑嘻嘻抱起小初,放在水盆里,人站在水盆旁欣赏着妻子入浴,含笑道:“美人儿入水。”再道:“我也来吧。”
“扑通”一声轻响,是楚大公子也进去了。
月色微微笑,月牙儿慢慢腾腾,躲进一朵云彩里……
没过几天,老皇帝灵柩下葬皇陵。新帝和梁王一边一个扶灵,张太后带着嫔妃们、大臣们等人送到皇陵上。
守灵日子已满,这一行人才回来。这个时候的天气,已经是六月中,正是花好月清,平时人们夏季游乐的好时机。
夜晚宫门要下钥时,一乘大轿急急忙忙地赶到宫门口。守宫门的将军看到是孙丞相的轿子,忙过来行礼:“丞相,您可有传唤?”
这一位,现在更是水涨船高,太后之父,皇帝的外祖父。
张丞相从轿子里稳稳出来,人是客气地:“将军,我有急事,请你为我递呈,今晚我要面见太后。”
张太后还没有睡,她每晚思念先帝要到深夜才睡。听到说是急事,这又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张太后忙命人:“宣。”
等张丞相的时候,张太后又让人去看皇帝:“早早儿的睡吧,明儿还要上朝。”
张丞相让人进来的时候,张太后又神思恍惚上了,眼睛对着手中一枚凤钗看着,这是先皇第一次纳幸时,赏赐给当时还是惠妃的张太后。
丞相进来,行过大礼。张太后忙问他:“是什么急事?”张丞相是格外的生气:“我在街上走了一圈,发现不少人家里都有丝竹声传来,这还了得,先帝恩泽他们快就全忘了。”
张太后一听就气得身子颤抖,嘴唇哆嗦着:“是哪些人,”又急命人:“请皇帝来。”张丞相心中暗喜,假意又劝道:“先帝待我们一门不薄,先帝这一去,我日思夜想,天天梦中也见先帝,”
说到这里,张太后哭了起来。张丞相也拭过泪再道:“我难以安眠,所以去外面走一走,不想看到这样的景象,太后,我心中实在难安呐。”
张太后越哭越伤心,越伤心越生气。她自先帝去后,是衣食都减,听到外面还有人不守国丧,居然丝竹,张太后不能不生气。
皇帝进来,见到这里两个人在哭,奇怪地道:“母后为什么事情不喜欢?”张丞相过来行礼,张太后拭泪:“皇帝,有个气人的事情要对你说。先皇刚去不久,外面就有人不守国丧,在家里宴游取乐。你说说我,能不伤心吗?”
年纪小小的皇帝一听也立即大怒了,他还年纪小,所以一生气时,把脚先跺了一下。脚下丝履轻响一声中,小皇帝下了一个由他自己而出的旨意:“传殿值将军来,”
张丞相连忙劝道:“皇上还小,下旨要由太傅大人、梁王及内阁大臣们商讨过才能发。明天太傅大人听说这事,肯定会说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是一句常有的道理。”
说到这里,丞相大人又哭起来:“这两句话我也知道,只是先皇恩重,我不敢他人亦已歌的人。”
小皇帝是聪明的,因为聪明听得懂这两句话的意思,更是气得勃然:“受先皇恩情的臣子们百姓们,就做不到亲戚或余悲?这理不通!三年国丧,不管布衣还是士大夫们,必定要守。”
张丞相泣道:“皇上英明。”
殿值将军过来,小皇帝已经把圣旨写好,亲手交给殿值将军,小小的脸蛋儿上阴沉沉:“袁将军,你也是受先皇恩情的人,务必要把这些不把先皇放在眼里的人全抓起来才是。”
袁将军领命而去抓人。张丞相又来跪拜太后:“太后不必再悲伤,有皇帝呢,皇帝孝敬先皇,也一定会孝敬太后您的。”
皇帝听过这句话,也来劝还在啼哭的张太后:“母后不必再伤心,这些人,我明天革他们的职。”
袁将军出门来,应该往哪里去,他心里完全清楚。领着这一队兵,先奔无趣楼而来。
月上中天,正是酒楼热闹的时候。因为国丧中,而且这里面对宅子幽静,来吃饭的人多是赏月赏花不是喧哗的人。
靠着楼栏杆处,有一对年青夫妻正在往外面看。见到远处有火把光过来,男的对着女的点一点头,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副檀板递给她,佯醉道:“可人儿,这里寡酒无趣,你唱一个可心意的来听一听。”
檀板一声响,一声宛转娇音唱了起来。伙计们大惊,赶快来劝阻:“国丧呢,不许唱。”楼上的客人们有的喝得半酣,也没有反应过来。
“上楼,搜!”楼下兵甲靴声响,袁将军已经到了楼下。
这一下子人赃并获,问那女人和男人时,两个人一起哭喊:“小的们是卖唱的,是这楼主人请我们来的,说是这里静,给客人们乐一乐,不会有人听到。”
袁将军站在楼上,环顾四下里的人。在这里吃饭的,全是有头有脸的人。有两个是袁将军认识的,他只道:“把这里封了,伙计们掌柜的全带走。”
深夜更深,楼下有跑得开的一个小伙计急匆匆来打楚家的门:“不得了的大事情,快请楚少夫人。”
楚家的门人是见惯这样的人,还睁着睡眼不着急:“什么大事儿,明儿来吧。”说着把伙计往门外一推,关上门准备继续睡。
小伙计在外面也急了,借着月光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对着门上就是一砸。“轰隆”这声响不小,在静夜里更是惊人。
门人也急了,嘴里骂了一句,操起一根棍子大怒打开门来,拎着棍子就打那小伙计:“你娘没养好你吗?敢在这里砸门!”
小伙计一面躲一面大叫:“我要见少夫人,要见少夫人。”
门人更是怒火中烧:“看我打你,让你叫,让你鬼叫…….”
后面来了一个人,站在那里心平气和地问道:“老爷让问,是谁在这里喧哗?”楚太傅月夜下松散自己累了一天的头脑,走得离这里近了,就听到这里的吵闹声。
门上人吓了一跳,赶快住手。小伙计哭哭啼啼抢着道:“无趣楼被封了,我要见少夫人,掌柜的和伙计哥哥们,全被捉走了。”
家里人多知道无趣楼是楚少夫人的,而且是楚大公子亲笔提的酒楼名。跟楚太傅的家人也微惊,问得明白以后道:“你在这里等着。”他跑去回楚太傅:“半个时辰以前,是将军们带着兵封的。听起来像是讹诈的人有意为之。”
跟楚太傅的家人,也是政治敏感性比较高。楚太傅听过,更是心中明白。他对着天上月边看看,自语道:“这天,要变才是。”
不管是变什么天,太傅大人是不怕的。不过这天如何变,他还是要揣摩并想出对策来。楚太傅命家人:“不必惊动公子和少夫人,领他来,我来问他。”楚太傅,要亲自问一问明白。
家人答应着,出去把小伙计领进来。楚太傅在门旁小厅上见了他,一一问道:“那唱曲儿的女子,你们以前可见过?”
“她说是卖唱,以前并没有见过。”小伙计年纪不大,只得十三、四岁。古代里没有不用童工一说,他家里贫穷早早出来挣钱,向来是在酒楼里干刷碗的活儿:“我出恭呢,所以没被抓去。躲在茅房里,我听得一清二楚。最后我偷着出来,看了那女人一眼,以前没见过。”
小伙计想想,再道:“不过来京里唱曲儿的小娘也多,是个外来的也不一定。”
楚太傅觉得他说话明白也清楚,微笑对旁边站立的家人道:“赏他,这么晚了,让他在这里睡吧。明天一早,喊公子来见我。”
这么晚了,楚太傅没有喊自己的儿子。说过这话,让家人带着伙计出去,楚太傅又喊一个得力的家人过来,命他:“去见府尹,再去狱里看着,这个女人是关键,你在那里守着,她可不能死。”
家人答应着,也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