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初在纱帐中哀哀哭泣,她对痛觉较敏感,不然也不会从树下摔下来就晕过去。楚怀贤接过留夏送来的手巾把子给她擦面上手上泥渍,没有擦两把,拧手巾把子的水盆里浮着一层草叶和泥尘。
楚怀贤皱眉:“换一盆水去。”捧水盆的留春出去换过来,楚怀贤命她进前来,再柔声喊林小初:“手伸出来在水里洗洗,只是擦不快意。”荷花也走进房中来,取来林小初要换的衣服。
啜泣的林小初活生生的断了手臂,痛得七荤八素,她一动也不想动,哭道:“现在不洗。”楚怀贤叹气,拿起她好的那只手,唤留春道:“水送过来。”
虽然不明就里,公子抱着小初回来,留春和留夏早就别扭。小初睡在公子床中,公子又温柔相待,两个丫头更不舒服。
留春捧着水盆,听到公子说话,只弯腰送到床上来。楚怀贤大怒,只想给她一脚,又怕惊到小初。楚怀贤再瞪上一眼,骂道:“是这样侍候的吗?”
躲不过去的留春,委委屈屈在床前跪下来,双手高举水盆送过头顶。洗了三盆水,林小初手脸才算干净。她身子一动到处都痛,这是奔马上摔下所致。林小初边洗边哭:“不洗,以后我自己洗。”
强着她洗手脸的楚怀贤忍不住笑,听外面管家回话:“医生来了。”楚怀贤皱眉看还是蓬头鬼似的林小初,先对荷花道:“给她换衣服。”再站起来往外走:“让医生候一会儿再进来。”
还没有走到外面,房里传来林小初的呼痛声。她一只手臂断了,身子也摔得到处在痛。荷花一动她,林小初先要泪奔。留春留夏放下手中东西来帮忙,当然不是轻手轻脚。折转身皱眉看着的楚怀贤忍不住了:“糊涂东西,你也轻点儿。”
林小初缩着身子,含着泪水道:“等我好些再换。”楚怀贤摇头:“这怎么行?”手脸是干净了,衣上发上汗渍泥渍还在,还有衣上片片血迹。楚怀贤只能自己过来。
丫头们瞪大眼睛中,楚怀贤伏身抱起林小初,让她站在地上。一面解她衣服,一面怒目:“别动。”
光天化日之下,楚公子当着房中丫头们有此举动,所有人都呆住了。林小初面红过颈,拼命挣扎。一不小心触到痛处,紧咬嘴唇身子一软,又晕了过去。
接住她在怀里的楚怀贤,这就得已把她衣服换掉。荷花战战兢兢递衣服,留春留夏也想晕过去算了,免得看到这一幕。直到公子重放小初在床上,留春留夏一起想起来,家中不乏妈妈们,公子何必自己动手。难道这个林小初和公子亲近过不成?
想她衣上和公子衣上,多是草叶泥渍。外面秋阳大好,公子和小初是如何会弄得一身血,又是一身草叶泥土呢?留春留夏没有见过进喜儿和进财儿,凭着女孩子儿心性,在这里一通乱猜。两个人也紧咬嘴唇,心中全是苦涩,这个乡下丫头,竟然拔了头筹去。
给小初换过衣服,楚怀贤才看到竹簟上沾有泥土。把林小初放在值夜睡的木榻上,取过薄被给她盖好,楚怀贤让医生进来看视。
丫头们换过公子床上竹簟,医生也给林小初接好断骨,写好药方。楚怀贤命人去抓药,才去换自己衣服。
窗外响起进喜儿声音:“左大人到了,请公子出来说话。”脑海中一直转悠着事情的楚怀贤出来,带着进喜儿往书房里去。
书房院中候着本地职官左守备,左守备三十多岁,正是精干的年纪。面上谨慎的他迎上楚怀贤到房中,进喜儿候在房外。左守备低声道:“活着的那人嘴很紧,下官让人正在审他。死去的人身上搜出来钟山王处的腰牌。”
嫁祸?楚怀贤一下子明白。哪有行刺的人身上带着腰牌。他略一沉思就有话出来:“今天我是出游,带的有…….”也是略一犹豫,楚怀贤就言语流利:“是我房中小星。这个大胆狂徒,路过调戏,就此争斗起来。至于死了的人,就地埋葬了吧。”
父亲官封大员,楚怀贤明白自己受到行刺会有什么轰动。再说钟山王老王爷和小王爷,和楚家一殿称臣。这事情要是泄露,难免引起两家人的猜忌。那个策划行刺的人,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左守备唯唯诺诺,低声回公子:“进喜儿来找我,我带的都是可靠人。那些尸首搜过,扒去衣服,尽数推到枯井里。再有人发现,这就是无头公案一桩。”要是没有人发现,就烂在那枯井里吧。
楚怀贤很是满意,这里是楚家老宅在的地方,左守备是父亲尽心提拔上来,楚家的体面就是左守备的体面。出于谨慎,楚怀贤慢慢问出来:“莫大人知晓此事,他会如何说?”莫小宝是个纨绔,莫大人却不是。
“公子请放心,在他治下公子遇刺。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多追究多问。”左守备说过,楚怀贤更满意。当官的诀窍,就是少打听比自己官大人的隐私事。
把左守备送走,楚怀贤独自房中踱步,推敲幕后可能是谁?想上一会儿,进财儿回来,把话回过,楚怀贤让他和进喜儿都去换衣服休息,再告诉他们:“今天这事,是路过的登徒子调戏小初。”
进喜儿进财儿会意离去,楚怀贤思绪转到林小初身上。他唇边先是一丝微笑,太大胆!但也是护主心切。楚怀贤杀退刺客过来时,进喜儿守在晕厥过去的林小初身边,对着她身上不住流血瞠目结舌。小初是个姑娘,进喜儿不敢碰她。
是楚怀贤让进喜儿看着人,公子就地解开林小初的衣。马上摔下来,除了手臂还担心别处也断骨。楚怀贤用手在林小初肋骨处,膝盖处都摸过来,才确定她只有手臂一处断掉。
适才对左守备说是小星,楚怀贤重拾以前主意,就此认下林小初是房里人。反正也是迟早的事情。楚怀贤微笑,等到小初伤好,再对她说不迟。
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遮住楚公子受刺的真相。顷刻之间想出来这主意的楚怀贤,也算主意转得快。
窗外日迟迟,天边已有晚霞。楚怀贤回房去,先来看林小初。出来时交待荷花照看,荷花回公子话:“药好了给她服下,睡着一直没有醒。”
留春留夏和小初有嫌隙,楚怀贤还是让荷花侍候:“今儿晚上小初就睡在这里,你打个地铺,在这里上夜吧。”荷花喜出望外,在公子房中上夜,她还是第一回。
林小初喝的药里有镇静作用,她直到半夜才醒过来。醒来就觉得嗓子里干得不行,伸头看到地上睡着是荷花,低低喊上两句:“荷花,荷花,”
荷花太兴奋,前半夜绷着睡不着,耳朵里时时倾听公子要不要茶要不要水。这后半夜就睡得很死,她没有醒,楚怀贤醒了。下床也不披衣过来问道:“要什么?”
公子只着白色小衣,温和关切站在榻前。林小初很是难为情,嗓子眼里实在太渴,低声道:“要喝茶。”看到自己睡在楚公子房中的林小初心想,幸好我不是要起夜,不然真是羞于开口。
几上有茶水,楚怀贤倒过半盏温水,给林小初漱过,再用自己常用的薄玉胎茶碗倒半碗茶过来。林小初艰难地用好的那只手支起身子来,准备接茶。不想楚怀贤在她身旁坐下,搂着林小初肩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再把茶碗送到她嘴边,温声道:“喝吧。”
林小初至此,只能埋怨荷花不醒;刚埋怨过,鼻端闻到公子身上气息,自己半贴在他怀里,林小初又担心荷花这就醒来。
匆匆喝过茶,楚怀贤扶着她睡好,仍在柔声:“饿不饿?要吃什么对我说。”又一次面红耳赤的林小初摇头:“我要睡了。”看一眼楚怀贤宽阔的胸膛,刚才伏他怀中,觉得很是舒服。更羞涩地林小初又低声:“公子睡吧,明儿还要看书。”
刚睡醒的林小初睡不着,药劲儿过去,手臂上一阵一阵地痛。病人常忧郁,小初想想自来到古代这些事情,看看楚怀贤闭目不动,荷花更是睡得香。林小初又低声啜泣起来。换了以前她没有这么多眼泪,今天身子痛加上以往委屈事,借着伤痛只是伤心。
警醒的楚怀贤静静听着,过一会儿悄悄来到榻前。把蒙着头哭的林小初从被中挖出来,安慰道:“过几天就不痛了。”原想着白天再告诉她的话,楚怀贤此时说出来一部分:“有人问,就说我们出游,遇到坏人。”
受惊的林小初露出的面庞上,晶莹泪珠似荷叶上雨珠般剔透。楚怀贤轻叹一声,再含笑看她面上的伤痕:“放心吧,以后不会破相。”就破相,也是公子的人了。女儿担心破相,不就是愁嫁。看过林小初身子,抱过林小初身子,楚怀贤理所当然认为自己应该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