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诚真人飞升的事情并没有在庐陵城激起太大的波澜,就是藏书圈里为了那套古简起了不小的轰动,都猜测是那恶徒无疆趁着师父飞升,打晕师弟后卷着古简逃走了。
官府那边并不晓得古简的事情,不过毕竟是牵涉人命,又如此蹊跷,不免追查了两天。然而百里醒后便如同痴呆,万事不知,那逃走的小道士无疆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沈家这个时候也忙着打点行装,准备启程前往杜曲。
虽说这些年沈妱跟着沈平出门四处游荡的次数不少,沈夫人终究是不放心,左叮咛右嘱咐的,生怕沈妱在外受苦或是惹了祸事,嘱咐石楠好生护着,别委屈了沈妱。
石楠身上会点三脚猫的功夫,每回沈妱出门都带着她,自然是一声声的应下。
沈平是诗书风雅之人,这回往各处去劝书,少不得选些礼物带着,加上沈夫人给沈妱包了不少衣物果脯,倒占了半壁车厢。
沈妱乐得逍遥,选了套轻便的劲装,和石楠骑马跟随,后面则是常跟着沈平外出的老周叔。
到了留园门口的时候,薛万荣的车驾也已经到了,叫人意外的是他身边除了两位随行的官员和几名侍从外,竟然另有一辆显然是女儿家所用的马车,叫沈妱父女俩颇为诧异。
正巧留园的院门打开,薛万荣陪着徐琰走了出来,沈妱往后头一瞧,竟然瞧见了薛凝。她比平常打扮得还要娇艳许多,身边跟着两名丫鬟,却都是要出门远行的打扮。
沈妱有点意外,不知道薛凝跟去做什么?
更让她意外的是,紧随薛凝的,还有许多天不曾谋面的秦愈!
他看着和寻常没什么分别,锦衣华服又不显累赘,翻身上马的姿势格外利落,看见沈妱时,还冲她笑了笑。
这头沈平迎上去跟徐琰和薛万荣客气了几句,徐琰和秦愈并骑走在最前头,薛万荣、薛凝和那两位官员乘车相随。沈平身份最低,自然跟在了队伍的末尾。
一行人出了城到得郊外,队伍就不像最初那么严整了。
王爷和学政大人出行,跟随的人自然不少,几辆马车虽然没乱了次序,骑马的人却都前前后后的乱了起来。
徐琰当然还在最前面,秦愈却借着与人说话的时候慢慢的往后挪,最后与沈妱一起走在队伍的最末。
秦愈仿佛已经全然忘记了那天在落霞峰的事情,就着郊外的微风,说起了近来听得的书院趣事。他如此表现,沈妱乐得忘记那天的事儿,便说说笑笑的走着,又问道:“怎么薛姑娘也要去杜曲吗?”
“听薛大人说,她是要去柳州的亲戚家,和我们顺路,就跟着了。”他靠得沈妱近一点,低声笑道:“有端王殿下和薛大人在,她不敢闹腾什么的,放心。”
沈妱不由一笑。她和薛凝五行相冲,见面没说两句话就能吵起来,这事儿秦愈和董叔谨都知道,不过都是小孩子闹腾,也就没人太放在心上。这回有这些大人在,想来薛凝也不敢胡闹。
谁知薛凝却偏偏要出他们所料,从头一天晚上宿在驿站开始,就没消停过。
因为沾了徐琰的光,驿站准备得十分妥当,给众人留着的都是上好的房间。徐琰、薛万荣和他手下的两名官员、沈平几个人住在坐北朝南的天字号房中,秦愈、沈妱和薛凝三个孩子则被安排在了后面一排的房间中。
有当地的官员前来迎候,几个大人自然是有应酬的,晚饭时便是秦愈照顾着沈妱和薛凝。饭后天色尚早,便在驿站后头的桃林里走走。
沈妱倒是好说,跟着沈平往外跑了也不下三四十回了,这会儿全无异状。
薛凝却是千尊万贵的娇小姐,这一路上车马劳顿,瞧着有秦愈在旁,便不时的要娇气一番,一会儿说是脚疼,一会儿说是腰累,将贴身跟从的丫鬟责骂不止。
秦愈既然担着看顾两位姑娘的责任,少不得要过去关怀几句,薛凝软着嗓子娇声嫩语,倒让秦愈颇为尴尬。
沈妱原本就觉得薛凝这趟出来必有所图,此时心中自是了然,也不去打搅,自顾自的赏景。
等她溜了一圈回去,才听说薛凝半路上扭了脚,愣是让秦愈亲自给扶回来了。
次日晌午时一行人慢悠悠的到了杜曲,沈妱和秦愈跟着去藏里瞧,薛凝虽也想去,耐不住路途遥远,只好作罢。晚饭时是由当地官员做东,薛万荣记挂着薛凝,便请秦愈加以照拂,秦愈便带着沈妱回客栈。
这回众人所住的乃是杜曲城里最好的客栈,周围酒楼茶铺一应俱全,两人到的时候天色尚早,便慢悠悠的挑着书肆字画铺转了一圈,才选了用饭的地方,叫个雅间坐着,又派人去请薛凝过来。薛凝却推说身子不适,要他们带些饭菜过去。
这也没什么,秦愈乐得清净,跟沈妱高高兴兴的用了饭。
经了昨晚之事,秦愈便对薛凝起了回避之心,这时候也不去延揽为她送饭菜的任务,便请沈妱代劳。
谁知道这一代劳,又给惹出麻烦来。
入夜时沈妱洗漱完了,正准备安歇时,忽听隔壁薛凝的房间里一阵吵嚷,接着就有人拍她的屋门,将那门板拍得咚咚直响。
沈妱猜得是薛凝想要闹事,懒得理会,便合衣卧在床上装睡。
谁知那拍门声始终不停,丫鬟的口中甚至呜呜咽咽的说着什么。沈妱头疼皱眉,使个眼色让石楠过去一瞧,竟是薛凝身边的大丫鬟紫穗。
紫穗一脸的紧张,冲进门来就跑到了沈妱的床榻边上,也不管沈妱正阖目睡着,脱口就道:“也不知是不是沈姑娘带的饭菜不干净,我家姑娘吃完了就说不舒服,这会儿肚子疼得难受呢!姑娘快过去瞧瞧吧!”
这话虽然不中听,沈妱却也没法再装睡了,少不得起身,往隔壁去。
到薛凝门口的时候,正巧秦愈也被请过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诧异。
里头薛凝正趴在榻上痛得哼哼,随行的几个小丫鬟不敢就去禀报薛万荣,都围在她身边急得满头大汗。见了秦愈和沈妱,便如同见着了救星,忙迎过来道:“秦公子,沈姑娘,求你们快看看!”
“怎么回事?”秦愈倒是镇定得很。
“姑娘今儿原本休息得好好的,吃了沈姑娘带来的饭,就说腹中有些不适,却也没放在心上。谁知道刚才突然喊起疼来,脸色也越来也差,像是……吃坏了东西呢。”
“既是吃坏了东西,如何不请郎中,我和阿妱又不会诊脉。”秦愈冷声。昨天薛凝崴了脚痴缠不休,今儿又说是吃坏肚子,话里话外都指着沈妱,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蹊跷。
那丫鬟讷讷的道:“姑娘说夜已经深了,怕是请郎中来并不方便。”
“如何不方便,既是腹中不适,就该就医问诊啊!”沈妱扬声,“石楠,出门往左拐过了两条街便是保和堂,夜里也是有当值郎中的,快去请过来。”
石楠应了一声,就要出门,紫穗却一脸为难的拦在那里,道:“姑娘先别去……万一惊动了老爷,惹他老人家担心实在不妥。何况夜深露重,姑娘独自上街怕是不方便。”
这话一听就知道有鬼,沈妱正想嗤笑,正软软卧在床榻上的薛凝开口了,“把我的素香丸拿来……”她星眸微睁,看了看秦愈和沈妱,“我素来肠胃弱,平常都精心养着,这回怕是东西不干净才会勾起旧症,吃颗丸药就好了。丫鬟们大惊小怪惊动了两位,秦公子勿怪。”
“还是该请个郎中来……”秦愈道。
“不必了。”薛凝强撑着起身,额头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若是请了郎中,总要惊动人,实在是不便。不过是饭菜不干净而已,吃了药就能好了。”
这不还是说今晚带来的饭菜有问题吗?沈妱心中大怒。
她可不想吃这个哑巴亏。薛凝如今一口咬定那饭菜有问题,却又拦着不让郎中来诊脉,若是就此含糊过去,明儿她必然拿着此事做文章,届时一夜过去,薛凝的腹痛是因何而起,谁都说不清楚。
沈妱哪能退却,便道:“明日还要赶路,还是该请个郎中过来治治。”
“算了。”薛凝拦阻,“若是叫人去请郎中,难免惊动店中伙计,开门请人也会闹出动静,父亲和端王殿下他们劳累了一天,明日又有正事,若是搅了他们的清净,岂不是我的罪过。”
她搬出端王殿下来,倒让沈妱一怔。不过若就此被她唬住,谁知道薛凝明日会拿这个做什么文章?
秦愈闻言冷笑,淡声道:“端王殿下若是怪罪,我来担着就是。”也不管紫穗阻拦,一把将她推开,大步出去了。
薛凝未料秦愈会这般护着沈妱,不由惊慌,想要阻拦却寻不出理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手指头握紧了锦被。
而被搬来当挡箭牌的端王徐琰此时正在屋中坐着,属下顾安站在旁边,正在禀事,“……无疆知道薛万荣想将他灭口后,已经认了罪,暂时关在留园。郑训的书童那边也露了马脚,正在追查。”
徐琰点头,便挥手示意他退下,见顾安犹自站着不动,诧异抬头。
顾安面露难色,“五麟教的沈明正巧在杜曲,听说王爷驾临,想求见王爷……”
“沈明?”徐琰微微沉吟,“叫他过来,别惊动沈平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