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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姨妈和蒋蓁就住在城里的一处别院,虽说蒋文英先前被贬,但蒋家的底子还放在那里,又有孟家照应着,别院里倒是一切如常。
沈妱出嫁前曾匆匆见过她们一次,之后一直在端王府中,这倒是头一回正儿八经的来看望她们。蒋家母女俩见着已是王妃的沈妱,难免行礼,待得礼罢时,蒋蓁却已是满脸欢欣,拉着沈妱的手往内院走,“真真是没想到,咱们还真都嫁到京城来了!”
“是啊,先前你这样期盼时我还觉得不可能,谁知峰回路转,真叫你说中了!”
京城里寸土寸金,沈家这处别院毗邻内城,更是价格不菲,因此这内院不比庐陵城的蒋府那样宽敞,正屋和东西两侧的厢房之间只有个三丈见方的水池子,旁边意思着点缀曲廊小亭,自成狭窄天地。
沈妱坐在亭子里,见池中红鲤游得欢快,不免失笑,“表姐还是喜欢闲着喂鱼?”
“这一池子鱼全都是她喂着,来,喝茶。”蒋姨妈蒋茶杯递到跟前,是今年的雨后新茶,清芬扑鼻。
沈妱他乡遇亲人,自是欢欣,不过还是记着此行的目的,“蒋姨父快要入阁了,姨妈听说了吧?”
“听见了这个风声,只是圣旨未出,还不敢深信。”
“应该就这一两天的事情了。”沈妱屏退了左右,道:“殿下有句话叫我转达给姨妈,江阁老蒙冤而死,姨父心里必定不顺。殿下叫他千万沉住气,本本分分的做好事情,万不可有其他心思。”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蒋姨妈叹了口气,“唉,你姨父跟江阁老的感情深,如今这么一闹,要说他心里不恨,那是假的。既然殿下有此吩咐,等他上京来,我自然会转达,阿妱,回去了千万代我向端王殿下道个谢。”
“姨妈不必客气的。”沈妱以前都是以晚辈的身份和姿态跟蒋姨妈说话,如今蒋姨妈言语中客气起来,反而叫她觉得不太适应。
蒋姨妈也是一笑,“你姨父的事情关殿下什么事呢?先前庐陵城的那次禁.书,后头秦雄的几次闹腾,殿下都帮了咱们的忙,如今又肯这样提点,那自然是为了你。不过咱们不能不感恩,等你姨父上京来,寻了合适的时机,还是该亲自去道谢。”
既是人家执意如此,沈妱也不好阻拦。
毕竟官场上的事情她以前根本不曾参与过,不清楚如何应对,如今蒋家既有这个意思,那只管由徐琰来处理,她反而不必去添乱。
说完了正事,姐妹两个许久未见,难免说起体己话来。
蒋蓁倒还是如旧,除了进门时那个大礼之外,言语行动之间还是照旧,俩人坐在池边,她感叹不已,“当初我发愁婚事的时候,你那儿还看笑话呢。如今倒好,你比我还早嫁出去,我倒是能跟你取经了。”
“想取什么经?说来听听啊?”沈妱的脸皮是越发厚了。
旁边蒋姨妈倒是时刻牢记着沈妱的身份,不由笑嗔蒋蓁,“阿妱这才刚成亲,你少去添乱。”然而心里到底是担忧的,“端王府里的事情都习惯吧?”
“府里倒还好,有人帮衬着,还能遂心。就是以前没跟宫里人和那些贵女们打过交道,毕竟麻烦。”沈妱老实交代。
蒋姨妈也知道她的难处,毕竟没有自小耳濡目染的底子,乍然进了那样的场合,难免有不周到的,便道:“我看那天那位康嬷嬷很会做事,你可跟她多学学。再则等苓儿那里出了月子,有些场合也能陪着你去。端王殿下那里,可曾叫你去拜会太子妃和魏王妃么?”
“这倒是没说,端王喜欢清静,叫我也不必拘束。”
蒋姨妈闻言点头,倒也不多说。
她会带蒋蓁提前上京来,是为了叫蒋蓁早些融入京城贵女的圈子,将来进了宁远候府,也好处理各种关系。然而沈妱毕竟和蒋蓁不同,她是端王正妃,有徐琰这么个人在背后撑着,确实不必像蒋蓁那样小心翼翼。
蒋姨妈心里多少有些羡慕,当年孟姝要远嫁庐陵时她还觉得可惜,谁知道如今沈妱一个转身,便成了王妃?
王妃和一个侯门的媳妇,那身份可是天壤地别。
这样的好福气,怎么就没叫蒋蓁碰上呢?
然而羡慕归羡慕,蒋姨妈一向也很疼爱沈妱,此时也是为她高兴,几个人团坐着,便又说些家常。因沈夫人远在庐陵,许多事情上没法给沈妱出主意,蒋姨妈便叫沈妱有事尽管叫她,言无不尽。
沈妱自然是高兴的,又约好端午时一起去孟家看望外祖母,这才依依离去。
临行时又将徐琰的话提醒了一遍,担心蒋文英悲痛太过会把握不好分寸,在这节骨眼儿上出问题。
蒋姨妈也是明白的,“这回的事情牵涉着魏王殿下,咱们不敢冒失,我刚说的那些保养法子你也好生记着,刚刚成亲,年纪又不大,万万不能大意。”
沈妱脸上一红,偷偷瞧了蒋蓁一眼,见她一脸茫然,便握着嘴一笑,出门上了马车。
没过两天,江阁老的案子便有了定论。
魏王伪造证据诬陷朝廷重臣,又在皇帝亲自下令查案的节骨眼上在狱中做了手脚,害死江洵和魏猛两人的性命,叫惠平帝盛怒非常。这罪名若认真论起来,那可不小,惠平帝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叫儿子担着责任。
这件事由太子主理审查,他虽然恨死了魏王这条毒蛇,但也不敢违拗惠平帝的意思,于是主动送了个人情,将责任全都推在魏王府长史和他的几个谋臣头上,处以重罪。
而魏王则因为管教不严等罪过,受了一顿训斥后,被罚闭门思过三年。
思过三年,期间不得议政、不得私自外出,连王府长史司的人员都撤换了不少,对于魏王而言,算是断了后路。
惠平帝这回是雷霆之怒,断绝了魏王对于龙椅的念想,这意思谁都能看得出来。而与此同时,惠平帝又为江洵追赠谥号,操办后事,起复了一批当日因江阁老而牵累贬谪的人,其中以秦雄最为器重——
直接由同知擢拔入京,进了内阁,并赐文彰阁大学士。
朝堂之上于是兵荒马乱,昔日魏王的党羽噤若寒蝉,或是去投靠太子,或是去向惠平帝献谄媚,或是投靠新贵,总归是铺垫后路,寻找新的出路。那几位新提拔官员的名单一出,自然又是一番调动。
而在端王府中,徐琰坐在案前细细品咂那一份文书,脸色一如既往的沉肃。
这段时间因为新婚的春风得意,况且大多数时间都和沈妱待在一起,徐琰的脸上都挂着笑容,温柔内藏。
待如今他恢复了往常的模样,那一身冷肃气质压过来,倒叫顾安等一众侍卫有点不习惯。
然而这才是徐琰的真正面目,顾安很快恢复了往常的状态,应命侍候。
“魏王这次的举止叫人意外。”徐琰的目光依旧黏在那份文书上,“一则以他的手段,即便诬陷江洵,也该是收了尾巴,不留痕迹才对。再则,皇兄已经下令彻查江阁老的案子,魏王却在这节骨眼上杀人灭口,岂不是太蠢?”
顾安虽是侍卫之职,却还管着各处情报往来和人员调派,常为徐琰出谋划策,闻言也是怀疑,“属下也觉得奇怪。既然皇上下令彻查,必是已对此事起疑,若留着江阁老,哪怕案子查得水落石出,魏王殿下认个错、推一推责任,说自己也是受人蒙蔽,最多落一顿训斥罢了。而杀人灭口,反而会惹怒皇上,招来严惩,以魏王殿下的手段,怎会看不清这些?”
“违逆皇兄的意思,擅出杀招,这是其一。江阁老与皇兄有师徒之谊,江阁老蒙冤下狱已经招人非议,如今含冤而死,更是断了皇兄与他的情分,让皇兄背上骂名,这无异于直戳皇兄的死穴。双管齐下,将江阁老灭口的主意有百害而无一利。”
“属下也这样想,太子查案时魏王必然反抗过,可最终还是这样的结果,怕是……从头至尾都有人在设计,才叫他如此被动。”
“两种可能。其一,从临江王的那封奏折开始,这就是太子布的局,魏王扳倒江阁老的心太过热切,所以没有看清陷阱便落入觳中,等太子在狱中对江阁老出手之后,他便陷入绝境,但是以魏王的心性,不太会做这样的事情。”
顾安闻言抬头,与徐琰目光交汇,各自轻轻摇头。
“其二,这事原是魏王的主意,出手前做过周密安排,江阁老的死也非他本意,但有人背叛了魏王,将构陷的确凿证据拿出来,并将江阁老的死天衣无缝的转嫁到魏王身上,令魏王百口莫辩。”
这一条上面,顾安倒是考虑了许久,才点头道:“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必然是魏王的亲信。他出手等同于魏王出手,所以魏王即便想脱离干系,也难以辩白。”
“派人去查。”徐琰断然起身,“太子未必有这等本事,这件事情背后,怕是有旁人在推波助澜。”
“会不会……跟和夜秦联络的人有关?”
徐琰闻言皱眉,半晌没有说话。
顾安也不再打搅他思考,立马出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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