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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锁心2 哥尔赞 11435 2022-11-03 14:18

  上回说道,李犀已经下旨让独孤楷即日回长安,崔家高兴的不得了,卢千秋也是喜极而泣,与崔云袖已有十年未见,不知她变成了何种模样?永庆三十年一月,皇后尹伊在麟德殿举办除夕宴会,李犀卧病在床已有三个月,这次见卢千秋恢复了些,心里高兴,饭也多吃了几碗。卢千秋往郑蝶舞那方看去,见她与王雨薇面对而坐,如今她俩都是婕妤,虽然不和,但她们俩也不是小孩子了,这种场合能装姐妹就装了。此前李犀已经宣布独孤楷回来后接任尚书令的职位,长安有许多人不知道圣人打的什么算盘,一时间都做观望的姿态。三月,卢千秋知道冰一融,崔云袖他们就会往长安赶路,约莫三个月后,就能见到她了。独孤楷离开长安十年,把成都搞得风生水起,圣人很是满意。可他广化坊的宅子已经空置了十年之久,为了让崔云袖回家能舒舒服服的,卢千秋的舅母尉迟念提前一个月就找人往独孤府除尘,终于恢复光亮如新。三月中旬,卢千秋披着天青色缎面的大氅站在通化门焦急等候。十年前崔云袖是从通化门离开的,十年后也将从这里回来。几年前卢千秋曾接到崔云袖的信,说是她的儿子独孤建三岁而夭,卢千秋伤心的不得了,后来听说去年崔云袖又生下一个女儿,不知道她们娘俩怎么样?马蹄声渐渐近了,卢千秋搓着手,心里很激动,又很紧张,李渠在一旁握住她有些颤抖的手,给她无声的安抚。见阿曾驾着马车缓缓驶近,卢千秋激动的上前一步。崔云袖第一个撩开帘子,冲下马车,就给了卢千秋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卢千秋哭道:“我原以为今日我是不会哭的!”崔云袖把头深深的埋在卢千秋大氅的毛领里,卢千秋见郭凤娘也抱着孩子下车,卢千秋轻轻拍了拍崔云袖的背,说:“我们明日再谈不迟。”说罢,崔云袖抬起头,跟卢千秋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卢千秋亲昵的和郭凤娘说了几句,见她脸色不好便问:“夫人脸色怎么青白?既然回了长安那就要好好找个御医看看,才放心。”

  独孤楷也在一旁和李渠说话。据李犀的意思,让独孤楷明日才进宫面圣,今晚要他好好的回家休息。一行人进了通化门,卢千秋和李渠他们一家送到广化坊,崔云袖看着面前的独孤府生出别样的情愫,一时泪如雨下。尉迟念从府里走出来,崔云袖急忙上前跪下,并把车里正在睡觉的小婴儿抱给尉迟念。走进屋,独孤楷见府里一如往昔,急忙对尉迟念叩头。尉迟念擦了擦眼泪把独孤楷拉起来说:“回来了就好啊!”桌上已经张罗了满满的菜肴,算是给他们接风洗尘。从独孤府出来,卢千秋想着崔云袖方才跟她说的话,明日她会抱着孩子来临淄王府睡一晚,李渠欣然同意,独孤楷也表示没意见。

  次日,独孤楷进宫面圣,崔云袖和郭凤娘也要进宫去见皇后,卢千秋脸皮厚的随着崔云袖一道进宫。皇后一脸宠溺的看着卢千秋,笑道:“看看看看,偏她皮厚,巴巴的跑了来。”

  “这不是有些日子没见到娘娘了嘛!”卢千秋笑嘻嘻的说道。

  皇后笑了笑,然后看着跪在下方的崔云袖,把她和郭凤娘一起扶起来,问道:“孩子,苦了你啦!对了听说你有孩子啦,快,给本宫瞧瞧!”崔云袖急忙把两个孩子都带到皇后面前。

  卢千秋满脸母爱的看着崔云袖的女儿独孤娴,说:“娘娘,你看,这两个孩子哪个不比我家那个混世魔王听话!”皇后嗔了一眼卢千秋道:“哪有,小迪在我跟前可乖着呢!”崔云袖看了一眼卢千秋,两个人相视而笑。皇后逗了孩子,又想把崔云袖同郭凤娘留在珠镜殿用膳,卢千秋又蹭了一顿饭。

  跪安之时,皇后还赏了两人珠镜殿盛开的两支樱花。郭凤娘出了宫门才跟两人说:“我原以为皇后都是高高在上冷冰冰的呢!没想到皇后竟是如此慈爱!”卢千秋想着这可不分人嘛!独孤楷如今升为尚书令,夫人自然也被人高看一等,况且崔云袖与郭凤娘又都是诰命夫人,自然就要和颜悦色些。

  崔云袖和郭凤娘在长乐坊分开走,崔云袖抱着女儿跟卢千秋去了十王宅临淄王府。两人进了清秋阁就大门紧闭,卢千秋吩咐新的仕女不到用膳时分不准进来打扰,这个新仕女原先跟着茯苓做事,茯苓去了后,卢千秋悲恸不已,就让这个名叫秋葵的仕女跟着自己了。崔云袖把孩子哄睡着,两人拉着手就开始诉苦。卢千秋先是告诉她,拓拔嫣的事情,崔云袖震惊不已,表示有时间要去亲自看一看拓拔嫣,以表问候。然后又说了宫里王婕妤同郑婕妤的相斗,崔云袖没多大兴趣。又说了去岁卢千秋差点被烧死的事情,崔云袖惊得一身冷汗,忙问她可有什么后遗症,卢千秋摇了摇头,表示是茯苓救了她。然后又知道韦慧嫁给了裴辉,崔云袖气得不行。

  “你呢?不打算再生一个?”卢千秋想让她再生一个儿子。

  崔云袖苦笑道:“我再生又有什么用?以后继承阿郎的还不是独孤峤,就算是我的建儿还在,凭他是长子也是机会渺茫。”听崔云袖说完这番话,卢千秋也是心有不悦,然后说:“对了,建儿的后事是如何操办的?”崔云袖道:“我那几日都是浑浑噩噩,后来清醒了跟着阿郎一道把建儿送进了文殊院让高僧超度他。这样我才心安些。我可怜的孩子……”

  “那日究竟是什么情况?”卢千秋非常不解道:“你信中说是郭凤娘带着他出门,然后在合江亭玩耍才掉入南河里。可我总觉得这件事儿没那么简单!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崔云袖坐在暖阁的软垫上,喝了口茶道:“你也这样想?”卢千秋听完崔云袖的话就知道,崔云袖也曾怀疑过郭凤娘。可是郭凤娘这个人看不出来有多大心机,何况她又大字不识一个,若做了亏心事脸上总归瞧得出一些端倪。两人一时无话,仕女秋葵来叫卢千秋去饭厅用膳,李渠已经等候多时。

  用膳时,李渠说:“今日圣人已经叫卓然兄去尚书省任职,然后正式升他为正二品尚书令。看来这次是守得云开了啊!”

  崔云袖说了两句谦虚的话,然后卢千秋就开始转移话题,饭桌上一时热闹不已。用膳过后,李渠回到书房处理公务。卢千秋跟崔云袖在院子里闲逛消食,见天边已经泛黑,卢千秋和崔云袖去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就回到了清秋阁继续谈话。

  四月,卢千秋带着崔云袖来到贺兰府拜访拓拔嫣。崔云袖看到拓拔嫣的那一刹那,百感交集,终于,在阔别十四年后,又见面了!崔云袖哭道:“我就知道还会再看到你的!”然后紧紧地抱住她。拓拔嫣把从云中城传来的书信给卢千秋看,拓拔嫣闭着眼叹道:“真是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卢千秋一看,竟是拓拔现当父亲的消息!拓拔嫣说:“阿现几年前就和晴雨成亲了,本来他的那个身体受蛊毒所扰,不适合动情乃至和人生孩子的,可是他还是决定不让元家绝后!”

  “怎么景行也不劝劝!这要有个万一该如何是好?”卢千秋。

  崔云袖让卢千秋稍安勿躁,然后把从成都带回来的礼物给了拓拔嫣,说:“昨日去过鄂王妃那里,她也让我们跟你问好。”

  “多谢。”拓拔嫣接过崔云袖的礼物,问道:“成都如何?”

  “同我们当年大不相同。但还是有回忆。”崔云袖笑着说道。

  过了几日,崔云袖回来后同原先的好友叙旧后就开始跟长安的命妇、贵族活络起来,由于郭凤娘抱恙在身,独孤楷也没意见。五月,天气还没正式热起来,崔云袖心血来潮,来到长安的马场里学习骑马,碰巧遇到拓拔嫣,崔云袖知道她素来马上功夫是极好的,便要拓拔嫣教她几手。崔云袖可惜的说道:“就是千秋身体不好,否则她一定极其喜欢骑马的!”

  “本来骑马就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拓拔嫣翻身上马笑着说。

  崔云袖也小心翼翼的骑上一匹大马。拓拔嫣先是带着她慢悠悠在马场里转了几圈,然后说:“走,我们去林子里转转。”

  半个时辰后,崔云袖精疲力竭的夹着马肚子回来了。仕女阿笙见状,急忙上前说:“夫人,方才府里说大夫人快不行了!”

  “什么!”崔云袖不顾双腿发软,踉跄着下了马,拉着仕女就往回赶,拓拔嫣在后头说什么要拿热毛巾敷腿也没听见。

  太液池周围,卢千秋刚从珠镜殿请安出来,准备出宫,就见李寻雁也带着人从另一个方向也要出宫。这两个人一味是打不得照面的,若是不见面还好,一见面是必要争个脸红脖子粗的。卢千秋见李寻雁面色不好的样子就想讥讽一番。李寻雁也看到卢千秋嘴角带笑。停下了脚步,说:“我当是谁呢!”

  “海陵公主!别来无恙啊!”卢千秋也阴阳怪气的说道。李寻雁不是没听懂,但就是不想接她的话。卢千秋望了一眼她来时的方向继续说:“公主是刚从鱼藻宫出来吧!我听说柳昭仪从春天起就宣太医不下十次,不知道身体可还好啊?”

  “母妃好着呢,不劳你费心。”李寻雁不咸不淡的敷衍道。卢千秋也不恼,笑道:“去岁我差点一命呜呼在街上,好在皇天保佑,让我挺了过来,听说当时圣人第一个找的就是你。差点痛下杀手,倒是怪不好意思的,我醒的晚了些,要是早些醒来你就不会被禁足在府里了,柳昭仪也不会气得发病。”

  “这种事情何必拿出来说?心知肚明就好!”李寻雁绷不住。

  “那倒是。”卢千秋又道:“想必这件事你是摘不干净的,杨氏怎会知道郑昂的事?你别把自己想得多无辜!圣人一味偏袒我,若是我告诉他这件事其实是你从中搞鬼,你说……”

  李寻雁眼神犀利,说道:“你别无中生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呵,不知道?你也是失败,圣人有这么多子女,偏偏你不是最受宠的。前头出了一个博学多才的大公主,又有许多哥哥,虽然你是第二个公主,却比不过后来的四公主、五公主。你的母妃柳昭仪只有你一个孩子,在宫里也是势单力薄。”卢千秋一针见血的说:“你甚至都比不上我这个外甥女。”

  “你住嘴!”李寻雁被勾起一股邪火吼道:“你这个上官家的贼子!逆犯之后!你不配跟我谈这些!”卢千秋哈哈大笑说道:“我告诉你杨氏的命我是要定了!你若要从中插手就休怪我到圣人面前胡乱说一通,到时别说你连陈王都要下水!”

  “父皇要知道你参与党争绝不会由着你来!”李寻雁气得很。

  卢千秋笑道:“是吗?可是圣人早就知道我站在汉王身后了。你以为他不知道你是站在陈王后面的吗?今日我们在这里说的话说不定一会儿就会传到紫宸殿圣人的耳朵里,你看他会不会惩罚我!你让我杀了杨氏,兴许就不那么快暴露呢?”

  “你让我拿杨氏的命换取我暂时的平安?”李寻雁问道。见卢千秋点头,李寻雁又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就算换了这次,也不能换取下次!这桩买卖,获利的不还是你吗?”

  “是啊,可是若我跟圣人说了你参与党争,估计你以后就没那么单纯的能够养那些男宠了!”卢千秋说:“还是划算的。”

  李寻雁想了半晌,才说:“希望你能言而有信!”卢千秋站在原地看李寻雁越走越远,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容。拓拔嫣说过必要李寻雁偿命,这次把杨氏解决后,陈王也不远了!至于李寻雁,就留给拓拔嫣报拓拔现的蛊毒之仇了!李犀一直都知道卢千秋一定会支持李川,也从没问过她,卢千秋就是知道李犀很有可能会让李川成为太子!所以才肆无忌惮。

  卢千秋同秋葵一起走到望仙门,就见自家的家丁站在门口。家丁恭敬的说:“王妃,传来消息,独孤府的大夫人病重。”

  “天色还早,去一趟广化坊吧。”卢千秋叹了口气上马车。

  卢千秋进了独孤府,到梧桐阁后,看到崔云袖蹲在一旁侍候有些意外,可独孤楷在一边却见怪不怪的样子,她有些不满。

  郭凤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卢千秋忍不住问:“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怎么来得如此凶猛?”旁边的太医隔着帘子道:“夫人这是生产后留下的病根,一直得不到根治,加上产后忧思过重,月子也没坐好,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

  “那太医有何办法可以医治?”独孤楷满脸都是心疼焦虑。

  太医开了一张方子,交给仕女去抓药熬煎后就自顾的走了。崔云袖仍旧趴在郭凤娘床边,卢千秋说了些好好保重身体的话就离开了独孤府。想起崔云袖的样子,卢千秋有些生气。

  回到临淄王府,卢千秋直接进了清秋阁,想了半天该如何让杨氏一命呜呼,最后卢千秋还是决定杀人于无形,让流言攻破她。等到最后再由自己动手。长安城的七八月热得像火炉,可坊间的流言却丝毫没受到天气的影响,愈传愈奇怪。传言陈王妃杨氏在六月间去大秦寺也就是波斯胡寺叩拜,却从后门偷偷溜走,有人跟在她后面,发现她进了一间位于普宁坊的院子,那人打听了后才发现,那里面住了一位在灞桥做工的壮汉,那人发现如此大的事情,就忍不住同朋友说起来。流言越来越离奇,说是陈王妃一直以来都没有怀孕,还说陈王满足不了她,这才去找的壮汉。陈王听后怒火中烧,当场打了杨氏一个耳刮子,一连好几日都不想再看到她!杨氏百口莫辩,她也确实去了那普宁坊的院子,不过那里头是求子的秘术不能传于外人。八月间流言已经传到大明宫,惹来皇后同李犀的不满,李犀让皇后查清楚此事,但这种事从来都是口头上说,谁又能找到证据?所以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这厢卢千秋盘算着杨氏的性命,那厢李犀已经下旨让鄯州大都督李川回长安述职!卢千秋高兴极了,感叹李犀英明!随即又想到李犀自去岁开始患病,这次难不成是为了立太子之事才让李川回来?李渠计算约莫年底,李川就能到达长安!

  这一来,陈王一定坐不住,卢千秋想要让杨氏的死来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既然杨氏嘴碎,就要让她也尝尝被烧死的滋味!这日,卢千秋接到拓拔嫣的消息,说是拓拔现孩子的名字已经取好了就叫拓拔邺。卢千秋感叹元家总算是没绝后。

  卢千秋正在想这个邺字如何得来,秋葵急忙过来说小迪前几日患了风寒,卢千秋嘴里数落了奶妈一顿就前往照看。李渠根本劝不住,直到第二天退烧,卢千秋才回到清秋阁睡觉。

  卢千秋青天白日睡觉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广化坊的独孤府里已经是一片人仰马翻。崔云袖半步不离的守在梧桐阁郭凤娘的床边,郭凤娘强撑着一口气。崔云袖吼道:“去尚书省告诉阿郎,姐姐要见他!还不快些去!”郭凤娘知道自己大限已至把不相干的仕女都赶了出去,只留崔云袖一个人。崔云袖提着一口气也不知她要说什么,只能悲戚的看着她。郭凤娘白着一张脸,开口:“云袖,有件事我不说心里过不去。”

  “姐姐切勿忧思过重,等你好了再说不迟。”崔云袖说道。郭凤娘轻轻摇头,道:“那年在南河边,若是我眼睛不离开建儿他就不会遭遇不测,还有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建儿落水后我的确有想过不去救他的!所以才耽搁了救他的时间。”

  “凤姐姐今日怎么想起说这个了?”崔云袖手已经不听控制。郭凤娘继续说:“在成都的时候,我眼见阿郎越来越喜欢你心里是有嫉妒的!你怀了建儿后,我承认我有过不好的想法,云袖我对你不住!也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是我每每想起总是不寒而栗,看着峤儿天真的脸庞,我就会想起建儿!”

  崔云袖直直的看着她,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郭凤娘说完,眼泪已经满脸都是,崔云袖伸手给她擦了擦,道:“姐姐这个时候说这个作甚?如今你要好好养身子,阿郎快回来了。”

  “不,云袖,是我的过错!”郭凤娘继续说:“我这个人没读过书,字也不认识,阿郎从小就是博学多才,我跟他原来都是鸡同鸭讲的,自从你来了后,阿郎开心多了。可是我又开心又嫉妒,你那么好,读书识字唱歌跳舞无一不通,家世又显赫,显得我就是个乡野村妇。所以我的心渐渐变质了。”

  崔云袖没有回答她,只是抹了一把泪。郭凤娘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崔云袖说:“对不起。”崔云袖也不知是想哭想笑。“娘亲!”独孤峤的奶音传来,崔云袖见他趴在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便说:“就让峤儿先陪着姐姐吧。”说完就走出房门,随意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阿笙怎么劝都没用。崔云袖把头埋在交叉的两只胳膊里,她的眼泪正在无声的流出。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门房的家丁在叫,崔云袖知道独孤楷回来了。独孤楷一路小跑进梧桐阁,见崔云袖在台阶上,就叫了声:“云袖。”崔云袖抬起泪眼朦胧,已经红肿的眼睛,说:“阿郎快进去陪陪姐姐吧。”然后独孤楷如风一般就进门。崔云袖仍旧坐在台阶上,她擦干眼泪望着已经擦黑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独孤楷进门后,见独孤峤在床边和郭凤娘说话,立刻上前抱住那娘俩,三人又哭又笑的说着什么。崔云袖和阿笙在门外,崔云袖在阿笙耳边说:“去准备准备吧!”

  阿笙点点头,然后出了梧桐阁。崔云袖眼里又聚集眼泪,这一次她没有管,任凭眼泪顺着脸颊留下。郭凤娘被独孤楷抱在怀里,郭凤娘只剩出的气,她说:“阿郎,我对不住你和云袖。对不起。”独孤楷还没来得及细问,郭凤娘已然断气。

  崔云袖在门外听得独孤峤痛彻心扉的叫喊,急忙进屋,见独孤楷已经茫然失措,崔云袖冲上前叫了几声姐姐,无人应答。

  独孤楷颓然走出门外,崔云袖也是哭着吩咐该如何操办后事。卢千秋睡了一个白天,醒来时听见秋葵来报说是郭凤娘已逝,卢千秋深深的叹了口气,这实在是命薄了些,好不容易熬到独孤楷成为二品大员,竟然就此撒手西去,可悲可叹。

  卢千秋找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和李渠当日就到了独孤府。一直行到独孤府门前,见府门洞开,挂着的白灯笼,把门口照的如同白昼,卢千秋下了马车,同李渠一道,身边乱哄哄的人来人往,进了大门,听得里头哭声震天,卢千秋心感悲凉。李渠先是问了停灵处,然后同卢千秋在停灵室上了柱香,感慨了一番,又到外头见崔云袖和独孤楷。崔云袖已经吩咐了司天台来择日,则准停灵。因郭凤娘乃诰命夫人,所以丧礼也不能马马虎虎的办,这一来就累坏了崔云袖,卢千秋宽慰了她一番,看她忙得很,也不添乱,祭拜过后就离去。三日后,崔云袖送走宾客,来到停灵处,望着高大的牌位,崔云袖拾起纸钱烧了些,然后跪在蒲团上,念道:“唐国诰授独孤郭氏宜人之灵位。姐姐,今生缘分太浅,来世我们再见。”

  十月初,这日是郭凤娘的出殡之日,天刚明,卢千秋和李渠在路上设了路祭,看了周围,萧浣漪带着儿子也在不远处设了路祭,两人互相点了点头。裴家的路祭设在卢千秋对面,见是裴辉和韦慧,卢千秋也微笑致意。这一路上两三里,十来顶大轿,二三十小轿,看着竟不下百来十乘,浩浩荡荡。卢千秋听得前头和音奏乐,鸣锣张伞。见送殡大队已到,卢千秋整敛肃容,独孤楷同父亲独孤阳一一谢过后,这才出城。

  崔云袖随着送殡队伍去了寺庙寄灵,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卢千秋同萧浣漪坐马车一道往十王宅去,李渠和骑着马和朝中同僚一道。李立人虽小也是被萧浣漪勒令骑马回家。萧浣漪叹了口气道:“这个丧礼倒让我想起当年一桩旧事。”

  “是吗?我觉得这样的丧礼倒是哪里见过一般。”卢千秋说。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卢千秋轻声说:“可记得《红楼梦》?”

  “你是说秦可卿?”萧浣漪突然明了。卢千秋点点头继续说:“郭氏乃五品诰命夫人,丧礼规格也无错漏,这样的场面同秦可卿的虚构场面竟有些相似,倒让人无端生出些猜测来。”

  “有何好猜测的,郭氏有这样的后事也不错了。她虽然命薄可好歹生前是得独孤楷喜爱的。”萧浣漪说:“你别转移话题,我知道你不想让我记起当年以安的事情,可我已经看淡了。”卢千秋见萧浣漪这样也不好接话,马车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郭凤娘的百年之地是独孤楷请了一个风水大师看过的地方,在长安城郊外的一处山清水秀之地,独孤楷把这里作为自己的家族陵园,花重金购置了这块地。郭凤娘的金丝楠木棺椁已经停进了大大的椁室内,旁边的随葬品堆积如山,古人事死如事生,崔云袖把一切都布置好了,也得了独孤楷赞赏。

  郭凤娘葬礼后,独孤楷把独孤峤接到膝下亲自抚养,顺便拜在崔云袖膝下,崔云袖心里如明镜一般,半推半就接受了。

  卢千秋知道这消息也不过一笑了之,独孤楷也是打算好了,以后独孤峤就是嫡长子,崔云袖也只得一个女儿独孤娴,这独孤府以后怎么都是独孤峤的,不过如若有了崔家这一层关系在,以后独孤峤什么都不愁了。独孤峤后来跟着独孤娴叫,管崔波叫外公,尉迟念做外婆,顺便跟卢千秋也也认了亲戚。郭凤娘的事情告一段落,卢千秋腾出手来关心陈王妃杨氏,这个杨氏可比从前那个杨氏难对付多了,但她的名声在长安却不怎么好了,茶余饭后人们都拿她当笑话看,不过弘农杨氏倒不是好相与的。十月底,海陵公主李寻雁的母妃柳昭仪在鱼藻宫殁了,同她斗了多年的徐淑妃本也卧病不起,听闻这个消息,强撑着要去看一看。卢千秋本着人道主义还是去了殡宫祭拜,听见几个仕女在嚼着根子,说是今年年月不好一连死了好几个命妇和宫里的人。这样的说法也真是迷信。三日后,司天台择好吉日,柳昭仪死后的封号仍旧是柳昭仪不增不减,棺椁出殡,恭送人员很多,卤簿在前。棺椁经过一路到了永庆帝李犀的陵寝,熙陵妃园陵。卢千秋没有看到具体的礼仪,想来应是十分庄严的,因李犀赞同薄葬,所以柳昭仪一应都不是最高级的。但李寻雁看来也很赞同薄葬。

  卢千秋满心盘算着杨氏的性命,秋葵来报,说是杨氏又去了普宁坊的院子,卢千秋立马行动,在普宁坊堵住她!卢千秋找来的人都是临淄王府的一把好手,捆人,放火不在话下。杨氏的人一直不见她出来,等的有些着急,却不知杨氏已经被打晕,卢千秋见人已经晕倒,吩咐解了绳子,把她和那壮汉同时放到床上,然后将一切付之一炬!秋葵这才明白,卢千秋等了这么久就是等着杨氏再一次造访,将她一网打尽。普宁坊一间院子燃起大火,等到火被熄灭,卢千秋已经坐在清秋阁品茶了。最终,杨氏和壮汉烧焦的尸体被发现,陈王惊怒交加,又不想家丑外扬,可是大理寺已经上报了李犀。李译只好去李犀那儿请罪,恰巧皇后在此,李犀根本不愿听这样污秽之事,全权交给皇后负责,杨氏就被除名,以后史书上都不会有人知道陈王李译还娶过另一位杨氏王妃。卢千秋等着这件事尘埃落定后,终于迎来了裴懿即将回来的消息!十一月,八年未见李川、裴懿的卢千秋和李渠、崔云袖都在通化门等候,李川骑着马先到,几人执手相看泪眼,卢千秋看着随后才到的裴懿和两个孩子,忍不住哭出声。鄯州的风沙已经把李川的面容磨得坚毅又干练,裴懿也是老了不少,不过两个水灵灵的孩子还是很讨人喜爱的。李犀的人已经在通化门等候多时,李川同李渠说会儿话后就带着裴懿和孩子进宫见驾。人终于又到奇了,相信不久后,卢千秋就可以前往云中城把卢景行和拓拔现接回家!永庆三十一年,一月,除夕之夜,李犀言笑晏晏,看起来身体已经大安了。李川也是满脸微笑,李译不知李犀为何要召他回来,言谈间对他多有鄙夷。不知李犀一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不发作。李寻雁死了娘,安静的坐在一旁,萧浣漪也在照顾着徐淑妃。皇后和裴懿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卢千秋身旁已经没了崔茗尊尊教诲,四年前,崔茗就和卢昇一起回了涿郡,卢昇仍旧任职涿州的刺史。郑蝶舞也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王雨薇身旁坐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想来就是李峯了。听说李犀前年把这个老来子封为洮王,卢千秋有些好笑,这么个小孩子就称王。

  卢千秋今年三十一岁,李犀本想三十岁时给她办个宴会,被她拒绝了。想着李峯那年的周岁宴会,倒是办的有声有色。

  李犀看着李译对李川像乌眼鸡似的,越看越不舒服。卢千秋心想,李译这个人倒是可以退出历史的舞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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