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微凉,日光照耀着万物,光不强烈,却也温和,既没有了冬日的严寒,也不至于那般焦灼。
虽说这树渐长出嫩芽,倒在这四季分明的地方,看上去也颇有些凄凉之感。这便是我诞生之地——匡山。
爹娘带我上这山建屋盖瓦之时,就被这儿的美景给吸引了。
娘曾告诉我,古人云:“匡庐赏幽,无过于斯”说的便是这春夏之交时,才会显现的白露了。
不过,活了十二载,我倒觉着自家后院那一院的桃花,才是最美的。
尤其是在那白露茫茫之际,若漫步其间,如轻纱拂面,真叫人如入仙境啊。
哎,只可惜,爹娘去的早,无人同我话家常,家中可怜独我一人。
故我捡了只迷路的白狮,它唤桃酥。说起这名儿,我的心肝儿肉就疼!
这小桃酥还未同我亲近时,性情顽劣的很。曾有一日,竟将我藏了小半月的桃花酥给一口吞了。
从那以后,它便叫这名,算来它也有四个月大了。
我喜素白衣,故多数都着素色白纱裙,今日也是如此。
我抚着桃酥渐儿蓬松的脑袋,望着半山腰,有些慨叹:“桃酥,过些时日,便是爹娘的忌日,你可知我当日知晓了什么?”
桃酥歪斜着脑袋,用豆大般的黑目看着我,我也不去管它是否听懂我在说些什么,便自顾自续说“爹当日,从怀中取出一只玄玉湖笔,郑重的放于我怀中,说了些我不懂得话,渐渐断了气,但我唯独弄清了一件事,那边是我并非他们的亲子,而是这湖笔之主的亲子。”
我顿了顿,将微乱地散发理了理,苦笑:“桃酥,你说我活了十二载,到头来连自己是个什么人都不晓,是不是很悲哀?”
桃酥呜呜的唤了几声,便于我脚边蹭了蹭,我收回视线,缓缓的起身,风将我理于耳后的细发又吹散,我微微蹙眉,转身进了竹屋。
这竹屋虽说有些简陋,但该有的物件倒也一样不缺。
我用桃酥拾来的干柴生了火,温了泉水,从颈瓶里拣了些上等的君山银针分入三个小瓷碗内,用滚水,冲茶,再用微凉的露水,缓茶。
如此三复,待茶香融于水,便可品之。
这是娘教我的,虽说我等一家隐于山间,但对我的礼教礼数却也未曾落下,只可惜,我天性好动,不论怎么管制,总还是学不来那一套快步无声行,笑不露齿的作态。
娘也是无奈,便只得弃而随之,倒不过那琴、棋、书、画,还略懂一些,也颇为娘欣慰。
我单手支着颔颈,斜眼望着后院的桃树发愣,耳畔却传来一个声音:“恩~~此等香味,莫非是那湘山的银针白茶?”
这嗓音如溪水划过岩石,充满磁性,令我不住的抬起头。
一男子轻轻跨步而入,玄青色的长衫,腰间配着把玄玉剑,修长的墨发被随意束于脑后,高挺的鼻梁,斜长的桃花眼,眸若星光。
这是何等的俊美,我有些发怔。
男子挑了挑细长的眉,明澈的眸中带着些许诧异,他朱唇微启:“这......姑娘,你可姓江?”
我看着他,心如电触,让我浑身一颤,音也有些微颤:“非也,非也。”音落,只见那男子,微微蹙眉,自顾自道:“怪哉,怪哉,怎会如此相像。”
我便这么看着他,阳光下,他的肤色如同白玉,柔美却不失男子之硬朗。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展眉笑对我曰:“方才冒昧,在下苏梓寒,可否知姑娘芳名。”
原来世上真有人可以将蹙眉与展颜做的如画般美。
心在此刻有了异样。
我想起了娘亲曾教我的礼数,便笑回:“小女子,姚晴。”
苏梓寒倒也不避嫌:“姚姑娘,可否请在下一品这湘山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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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起身为其添了竹椅道:“无妨,与人一同品茶,那才是品茶之精华。”
苏梓寒浅笑,取下腰间的配剑,坐下,我连忙低下头,进行第二次冲茶。
苏梓寒望着我,笑道:“姑娘为何独身一人居这山中?”我晃着壶,打开壶盖,闻了闻,将温露倒了进去,回道:“本是同爹娘一道儿居这小屋,只可惜爹娘去的早,故留我一人在这林中。”
三冲过后,我将小瓷碗取到身前,倒了一杯,放于他手边,却迟迟未等到他的接话,我拿起碗,放于唇边,偷偷瞥了他一眼。
修长、昝白的手轻轻抬着小碗,他闭目闻着茶香,忽得开口,惊得我慌忙小酌一口,便听他道:“姚姑娘,是在下冒昧了。”
他顿了顿,放下小碗,环视了一眼竹屋,陶醉的闭上双眸,道:“我也喜这宁静的生活,日啖自耕的蔬果,闻鸟儿之轻语......”为待他道完,我便接话:“轻抚河边柳絮,以水为镜,以月为光。”
言罢,我抬眸望着他,他挑眉回望,一手轻描碗边,一手轻抚玉剑柄,苦笑:“姑娘同我还真是投缘得很啊。只可惜,这一生怕是无福消受罢。”
我轻轻喝了一小口,放下茶碗,哑然。
他有些尴尬的低头,再度拿起碗,品了起来,忽然惊叹:“我曾晓湘山银针,三冲后,芳香四溢,味略苦,可这茶,却透出一缕淡淡的花香,微甜,可回味时,却又不失原茶之苦涩,二者在口中融合,竟未有丝毫冲突,怪哉。”
我轻笑,略含私心道:“公子,他日有闲,再来此时,我便将这茶中奥秘告知与你。”
苏梓寒晃着手中的茶碗,目不转睛的看着略青黄的茶水,应声而笑。
这时桃酥从竹门外懒懒的进来,对我有些幽怨的“呜呜”了几声,我才发现,门外的阳光微斜,却突闻桃酥有些敌意的对着苏梓寒低吼,苏梓寒手握剑,目光有些凌厉,欲起身。
我这才意识到,定是将桃酥当是猛兽了。
我对着苏梓寒解释:“莫紧张,这是我的伙伴。”苏梓寒诧异,我无奈,只得道:“桃酥!不得无礼,过来!”桃酥幽幽的转过脑袋,看了我一眼,缓缓的至我跟前,趴下。
苏梓寒起身,背了配剑,拱手:“在下实属佩服,连这等凶兽都能饲至家中,也算让在下徒增见识。”
我看着他的俊眸,含笑起身,回礼:“小女子我本就不喜那般娇作,无妨。”
苏梓寒一愣,深深望了我一眼,转而看向天色道:“在下真是多有冒昧,倒不过,幸而姑娘是个爽朗之人,与姑娘如此投缘,也属在下之幸也,不过时辰已晚,在下不便多留,如此便先行一步。”
我颔首,目送他离去,目光定定。
心中一紧,有些失落与凝噎,卡于喉中,久而不得释怀。
也不知,下次会面,会在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