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叶家姑奶奶到了,”引叶睐娘进院子的丫头扬声禀道。
“请她进来,”屋内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叶睐娘心里一突,今天烟夫人请自己过来,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民妇叶知秋见过夫人,”叶睐娘恭恭敬敬与烟夫人见礼,“许久未见夫人,夫人身体可好?”
叶睐娘仿佛没有感觉到堂上人的不悦,平静的抬起头问道,当初烟秋月病重,她去探望时也见过这位夫人几面,一个端肃人,加之忧心女儿的病情,叶睐娘几乎没有见过她的笑容。
烟夫人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叶睐娘她是见过的,而且印象不错,每当她在时,女儿面上就会露出真心的笑容。
今天的叶睐娘一身银灰缎面遍地缠枝芙蓉花对襟褙子及霜色马面裙,斜堕马髻上插着一支金托底红宝石牡丹花样的珠钗,不张扬也不寒酸,雅致得体,一如她现在的神色,烟夫人心里一叹,面上的神情又冷了几分,这样的女人,要么心机太过深沉,要是就是太过浅薄有恃无恐,从她对叶睐娘的认识来看,当属前者才是。
“前几日我家龙管事将清潭接了回来,”半晌烟夫人才道。
“你怎么想?”看叶睐娘依然含笑不语,烟夫人问道。
“我?夫人将清潭姑娘接回,自然有夫人的用意,这个,”叶睐娘有些无奈,估计这是李琎有了什么动作,自己成了池鱼。
“清潭跟我说了一些事情,”烟夫人端起茶碗,“记得秋月病时,你经常到李府去。”
“是,秋月姐姐对睐娘极好,睐娘闲时便去陪她说话解闷,与夫人也遇见过几次,”叶睐娘微微一笑,烟夫人很冷淡,但并不生气,看来清潭的话对她没有起太大的作用。
“可是清潭却说~”烟夫人直视着叶睐娘,“你用心不良,”
“我的良心不是她一个奴婢可以评价的,想来烟夫人也不会因为个奴婢的话就随便罪人,”叶睐娘毫不掩饰面上的不屑,仿佛对烟夫人叫自己也颇有不满,“她是李六奶奶的陪房丫头,知道有人用心不良,当时不跟您说,不跟她自己的主子说,现在想起来了?”
“她说什么我也未必尽信,”烟夫人一顿,是个厉害的丫头,“虽然秋月没了,但以行毕竟也是我们的半子,他的事我们不能不操心。”烟秋月没了,但烟李两家的姻亲关系还在保持,李琎若是要娶正妻,也是要和烟家打招呼的。
“夫人说的是,”叶睐娘颔首道,“烟姐姐与李大人伉俪情深,听说烟阁老对李大人也极为爱重,您多操些心也是情理之中。”
这个丫头,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意思还是在跟自己打太极?烟夫人一笑道,“以行年纪也不小了,我们也不能看着他就么孑然一身,可他若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回来,烟家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夫人说的是,”叶睐娘仿佛根本听不懂烟夫人的意思,“到底也是烟家的半子,夫人操心是应该的,”虽然自己并没有下定决心嫁与李琎,可被人直接找到头上,还是让叶睐娘很不爽。你前岳母能干预,但程度有限好吧?何况,你怀疑自己女婿在女儿有病期间与旁人勾勾搭搭,只管让他叫过来收拾不就行了?
“清潭是秋月做主开脸的,就算是犯了什么错,也没有这么直接将人赶回来的道理,”烟夫人直直的盯着叶睐娘,“你们姐妹以后还要好好相处,她不是个不通事理的。”
“夫人慎言,我叶知秋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断无与一个奴婢称姐道妹的道理,”叶睐娘冷冷打断烟夫人的话,她敬重她是因为烟秋月的原因,而且她的年纪辈份也放在那里,但不代表她可以挟势侮辱自己,“夫人若没有什么事,知秋铺子里还忙,告退了。”
清潭的去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若是李琎连个通房都打发不了,就根本没有资格与自己谈论什么亲事。
“你先坐下,”烟夫人面色一缓,指了指身边的锦杌,“我还有话说。”
“我知道你是个胆大的,何况今天原是我的不是,”烟夫人拍拍叶睐娘的手臂,“清潭到了李家十年有余,这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难道我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女婿相信一个奴才不成?”
烟夫人看叶睐娘波澜不惊的神情,心里点点头,女儿喜欢的人,必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这些日子外面头天李刘两家的事情闹纷纷的,本来以行在甘肃做了大事,朝廷的封赏却迟迟未下,还有那宁家,这节骨眼上要嫁个女儿与以行,不知情的外人,还以为宁家高义呢,”她不屑的一笑,“这些事我也是白说,想来你心里也是有主意的,只是睐娘,从秋月出事起,我心里就当你自己的子侄一般,也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可这归宿不是李家,齐大非偶~”
齐大非偶,这不也是自己的担心么?烟夫人将话说到明处,叶睐娘也不与她打什么马虎眼,“您的好心睐娘明白,叶李两家差了多少明眼人谁看不明白?就算是继室,睐娘也从没想过要高攀,何况先头的六奶奶还是烟姐姐?”想到李琎如水的眼波,叶睐娘没来由的心里一疼,眼中已经有酸意,那样的一个男人,真的就这么失之交臂?或许自己与他,真是只是两条交叉线,在某点交汇之后,只能越走越远。
“你是个好姑娘,李家乱成那个样子,就算是以行有心,可内宅的事情哪里是一个男人能想的到的?我也不忍心你最终沦为妾室,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烟夫人知道叶睐娘是个明白人,“我也不多劝你,世上的路不止这一条~”叶睐娘若是个黄花姑娘,做继室虽然出身低些,烟夫人也能接受,可叶睐娘,一个和离之女,做李琎的妻子?自己女儿的面子又往哪儿放?而叶睐娘为妾,怕是叶家就算是叶睐娘本人,都不会答应。
从烟府出来,叶睐娘懒懒的倚在车壁上,心里却一阵暗笑,一个李琎看上了自己,好像在世人眼里,自己竟然是犯下了逆天的大错,若是自己执迷不悟呢?抓住烧死?
可自己呢?真的有勇气跟着李琎往前走么?若是李琎有一天后悔了,自己也能无怨无悔么?她已经错了一次了,还敢再错么?前次是贪图安逸,想给自己选择一条最简单的路,这次呢?沉湎于一个男人的温情?叶睐娘心里暗笑自己,连在烟夫人面前大声说出无论谁来干预,自己都要嫁与李琎的勇气都没有,甚至她还隐隐希望烟出来能出来“干预”那么一下,让李琎早些回心转意,自己也能落个清静。
李琎一进清华堂,就看到母亲一个人枯坐,心里一软,为了自己的事情,竟然让一向开朗的母亲成日愁云满面,“娘,是儿子不孝~”为了心爱的女人,折腾自己亲娘,李琎有些不敢看母亲的脸。
“我的儿啊~”听到久不曾闻的“娘”字,齐氏一把抱了李琎失声痛哭,若不是她太过莽撞,又怎么会闹得阖京皆知儿子是个命硬克亲的?“娘可怎么办啊?你爹那个杀千刀的根本不理你的事~”
李琎的亲事让齐氏着实委决不下,没办法就让人去请了李宙过来,谁知李琎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只问那叶家嫁妆几何,是不是富贵?甚至听了李琎有可能升任陕西布政使的消息,立马要求李琎将他的庶长子调到陕西做个知府,说什么打虎亲兄弟,气得齐氏将他赶了出去。
“娘,我不是说了么?咱们早些将京城的事了了,一家人到陕西去,至于李景玢,”李琎冷冷一笑,这个从小都仗着父亲疼爱强压自己的一头的庶兄,“再闹下去,一个从七品他也当不得。”
“那怎么行?他丢了官,岂不是又要来烦你?”齐氏这些年吃了庶长子李景玢与那个蓉姨娘不少暗亏,只想离得他们远远的。
“咱们早就分家了,到时我们一家只管到西安去,他们还能追到西安不成?这个宅子,是皇上赐与儿子的,不是给我养分家出去的庶子的!”李琎眼中闪过一抹阴冷,到了现在,自己竟然还被一个庶子挟持着,“至于父亲,他若再这么糊涂,您也别怪儿子不孝了,总有让他老实的去处。”
“只要你的亲事一解决,什么烦恼都没有了?”齐氏怯怯的望着儿子,这才是她一生的依仗,儿子小时候与自己不太亲,但一向懂事听话,从来不给自己找麻烦,后来越来越出息,不但做了官,还娶了阁老家的女儿,虽然他一向不喜欢搭理自己,但这个儿子确实让她在李府彻底扬眉吐气。只是因着自己硬要他纳了娘家侄女,又害的儿媳早逝,他才会成日不与自己打个照面,现在想来是心劲儿转过来了,越来越孝顺体贴,齐氏实在不想回头从过以前的日子,至于叶睐娘,她狠狠心,大不了自己对她好些,也算是报答她了,若能与儿子挡煞化解了儿子的克妻命,也莫怪自己心狠了。
“好,明日我就去见叶夫人,好好求求她,聘礼咱们也备的足足的,”叶家到底不是什么名门大户,这聘财一项给的丰厚,她们也没有什么好怨的。